当我赶到病房时,瑞希已经拖着残躯挪到了门口。
她最小的弟弟妹妹十三和十四都跟着跑了出来,挡在姐姐的身前努力想要阻止她,但瘦小的手臂实在无力,一个个的眼里都噙满泪珠。
瑞希看到我从走廊深处走来,下意识想张嘴说话,但是扶墙的手一软,伤腿一触地,紧跟着整个身子便向前倾倒。她受的伤不轻,怎么着也得卧床养一段时间,哪能这么快下地啊。
可是下一刻她的身子轻飘飘飞了起来,掉个头飞回病房。
我把瑞希放到床上,埋怨道:“为什么不好好休息?看给你弟弟妹妹急的。”刚刚小十一看到姐姐要摔倒,急的飞奔过去,结果自己反而摔了一跤。十三和十四则早已被刚才的瑞希吓得哇哇大哭了。
躺在床上的瑞希面色愈发苍白,但还是伸手摸着弟弟妹妹的脸颊,极力安慰他们。瑞希虚弱的向他们道歉,随后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她是有口难言,知道自己欠下的治疗费有多贵,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能不能拜托你……我想回家去看看,我家的房子,还有父母留下的东西。”
我内心嘀咕,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她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也坚持要回家,我不想直接拒绝她的要求,便委婉的说:“你身上的伤很重,现在不能下地。这样吧,等你的伤好一些了,我陪你去取,如何?”我顺便告诉她如今外面的情况,熊人都还在找我们。
但瑞希不听劝,死活非要去,哪怕我说自己替她回去都不行,她在这一点上死不松口,非要立刻回家去瞧瞧,甚至把那个大象脸医生都给闹来了,可是就连医生都没办法阻止她。
害怕她继续折腾影响康复,不得已,只能由我带她回去看看,了结她这个心愿。大象脸医生重新给她的断肢进行了加固,我们当下里出发,乘着夜色回到地面。
其实这间地下诊所距离瑞希的家不远,直线距离可能也就七八百米,但贫民窟里弯弯绕绕,有路的地方被堵死了,无路的地方却开出一条路,所以我选择了最快且不易被追踪的方式,直接跨越街道,往瑞希的家飞去。
落地之前我检查过她家周围,确定没有埋伏着的熊人后,才带着瑞希降落在院子里。不过熊人们显然已经光顾过她家了,院子一片狼藉,地上有巨大的脚印,门也大开着,一扇门板从中间裂开,下半部分搭在地上。
屋子里的东西更是什么都不剩了,看样子熊人离开之后,附近的居民也来她家扫荡过。
瑞希望着自家房子,脸上的悲伤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间房子……是爷爷留下来的。”她喃喃的说,“我爷爷曾是附近工厂的工人,我的爸爸出生在工厂的没落期,那时已经有好多工厂倒闭、搬迁,等我出生的时候,人们已经称这个地方为“没有希望的土地”。”
我不知该说什么,试着提问:“这间房子是你爸爸留给你唯一的东西,所以你才想守护它?”
可瑞希没有回答,挣扎着下了地,医生特制的夹板支撑着她的体重,一瘸一拐的进了房子。往左拐就是瑞希和妹妹十四居住的房间,房子里本应有一张大床和一个旧衣柜,现在柜子没了,床上的床单、被褥什么的也被人扒去。
不过我和瑞希进来时都被吓了一跳,在这张光板床上竟然躺着一个陌生人,裹着衣柜里别人不要的衣物就这么蜷缩着。
此刻我比瑞希还生气。妈的,才半天不到的时间,竟然就有流浪汉光明正大的住进来。此前我还想着这间房子被熊人盯上,他们不敢这么大胆。
我怒气上头,抬脚便把那人从床上踹下去了:“滚出去!这是你的房子吗,你就睡?!”床上那人屁股着地,身体从睡梦中惊醒了,但精神还没醒,愣愣的看着我和瑞希。
我一看那张脸,更是惊讶:“伊格?”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又回来了,看来他是真的没地方可去。
伊格此时彻底清醒了,因为我刚才又踢了他一脚,正在跟我喋喋不休,又是大骂我混蛋,又是解释自己为何赖在这里。而瑞希来到床尾,用进门时拿的一把剪刀撬开了地板,从下方的一处暗格里拿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这是我爸爸留下来的。”瑞希说,“他在失去了工厂的工作之后,就一直给别人打零工,赚钱养活我们一大家子人。”我和伊格听到了她的幽幽独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口。
“有一天,爸爸的一个朋友推荐他到赌场碰碰运气,那个时候十三、十四和十五都刚好出生,我的爸爸正需要钱,结果一下子就……”瑞希哽咽,可她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了下去,“爸爸的朋友把他抬回来时,他手里死死攥着这些。”
我一看,那是十几枚五颜六色的筹码,跟伊格玩过几局的我知道,这些筹码的面值很低,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令戈。她爸爸到死才弄到这点钱,真是不值。
我沉默良久,最后问瑞希:“这些东西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俗话说睹物思人,看到爸爸死在这些筹码上,瑞希说不定会更加难过。
“我只是……只是无法忘记爸爸最后的样子,抓着它们死死的,抱在怀里,两三个大人都掰不开。听说,爸爸一次赌上了家里的房子,这是最后的一点筹码,而房子……还是爸爸的朋友借钱才保住的。”
瑞希抓着筹码,滚烫的热泪滴在他手背上。
伊格虽然没有开口,但我相信他也听出来了,瑞希爸爸的那个朋友才是罪魁祸首,骗她爸爸身死赌场就算了,还想骗她家的房子。不过瑞希正在难过的时候,等之后再找个机会慢慢告诉她吧。
我安慰了她一会儿,离开之前,我问伊格:“你是要跟我们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其实我是想让他跟我走的,只要他别趁我不在继续搞事就行。
但伊格是铁了心要回精灵帝国去,我祝他好运,带着瑞希往天上飞去。
天空正上方的“月光”柔和而明亮,时间长了之后,我竟然也慢慢习惯了这没有星星的夜空。
但是此时,天边传来一声怪响,一颗明亮的星从南边飞速接近,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妙望市上空,接着它像是突然发生了爆炸,由一颗星化为几十枚星光,呼啸着向地面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