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齐念还没睡下。
镜子里那张脸，她还在习惯中。
虽然隐约能看得出来小时候的样子，但到底是大人，这张脸她还新鲜着呢。
死妖婆这一回居然那么好说话，不只让她长高长大了，还同意她下山。
她本来是想今晚就下山的，以免夜长梦多。
但真要离开这个地方吧，她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重生之后，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死妖婆。
死妖婆坐在床边，一身红衣，但却不带一点活人的气息。
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到了阴司地府，后来才明白，自己是重生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才想起了师父在她尸体前说的话，若得新的机缘，如何如何。
屋里燃着松脂做的松油灯，这种油灯除了烟子有点大，别的都还好。
烛火摇动，照映着她镜子里的脸有些荡漾。
她微微回头看那油灯，然后又看向窗外，有树枝摇动，沙沙作响。
这便放下镜子，起身去屋外。
于一弯新月之下，树影婆娑之间，一个鬼影若隐若现。
她朝那鬼影走去，低声问道：“死妖婆不让你来这里，又不长记性了？”
“我听说，你要走了。是真的吗？”
鬼影的声音是个女人，她是这牛头庙的邻居，也是齐念的邻居。
她就住在旁边的一座古墓里，也就是三年前齐宏业掉进去的那座死人墓。
“嗯。”
“我有些舍不得你。但，我又替你高兴。你长大了，跟以前一样了。”
鬼影的话听起来逻辑很有问题，但齐念明白她的意思。
“就为说这个？”齐念微微皱眉。
她与这邻居平日有些往来，主要是这邻居在山里住了快两百年了，知道的事比较多。
“我还有个事想求你。”邻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小了些，大概是怕齐念会拒绝。
齐念似乎也猜到了几分。
死妖婆不许这女鬼到牛头庙来，女鬼居然敢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说几句废话。
“怎么，你还想着那个男人？不是跟你说过了，你都死了快两百年了，他也早死几回了。”
关于这女鬼的故事，这三年的时间里，齐念不只一次听她提及。
齐念不太喜欢听她反复讲那点事，情呀，爱呀的，特别无趣。
而且，她还觉得这个女人蠢到家了，简直是个恋爱脑。
“我知道他肯定是死了，但我想知道他葬在哪里，我们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齐念吐了口气，泼了瓢冷水，“你孩子也早死了。”
女鬼突然没吱声了，片刻之后，就抽泣起来。
女鬼经常哭，而且经常在夜里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哪怕是死妖婆曾经威胁她，若是她再哭，就把她挫骨扬灰，也没能止住女鬼夜里哭泣。
齐念一听她哭，就觉得很烦人。
“再哭，再哭我下山就把你子子孙孙给弄死。”
果然，这一招威胁更有用。
女鬼立马止住了哭声。
“谢谢你帮我。”
齐念轻哼了一声，“不白帮，你拿什么谢我？”
“我家里的东西你都拿走，很值钱的。”
“死人的东西，晦气，我不要。”
“那......”
月光之下，女鬼的脸本来就阴惨惨的，这会儿一发愁，看着就更骇人了几分。
“我告诉你那位的事......”
她说得很小声，生怕被死妖婆听到。
以前，齐念也不是没有跟她打听过死妖婆的事，但她对死妖婆的事绝口不提。
如今为了能找到自己的男人和后代，居然连死妖婆都敢卖。
她们约定了拂晓的时候在虎跳崖那里碰头。
因为拂晓的时候，是死妖婆一天里力量最弱的时候。
而虎跳崖那个地方离得也比较远，更是死妖婆力量覆盖的薄弱区域。
送走了女鬼，齐念这才回屋里躺下。
月已中天，怕是已经子时。
她微微闭上眼，心头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激动。
她先去齐宏业的梦里走了一趟。今天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跟齐宏业打招呼，而且齐宏业被季烨霖给揍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想让齐宏业明天一早来山下接她。
刚入齐宏业的梦境，就觉得四下凄凄惨惨，有种死了人的感觉。
齐宏业坐在沙发上，一直埋着头，等她走近了，齐宏业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问了一句：“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哎，当初为什么要收这么个哭包呢？
当初在墓里见他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只当是他给吓坏了，觉得自己要死了，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没有想到是真的这么爱哭啊。
这哭包的形象与他这大高个的壮实身形比起来，实在是太不搭了。
“再哭，我就不要你。”
她这个师父可不会哄人，只会吓人。
这一吓，齐宏业当真是不哭了。
吸了吸鼻子，齐宏业把她给揽到了怀里，紧紧抱着，“师父，你别不要我，我会很听话的。”
齐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子小了些，又成了五六岁孩子的模样。
想着可能在齐宏业的记忆里，只有她小孩子的模样，入了梦当然只能是这个样子。
“行啦，我有事交代你。”
齐宏业这才松开齐念，“师父，你说。”
“我今天回了牛头山，把那头给送回山里了。明天一早，你到山脚下来接我。顺道带几身衣服，就叶子能穿的那种。”
齐宏业愣了一下，立马点头。
“那行，你赶紧睡，别再哭哭啼啼，一个大男人 ，多难看。”
齐宏业立马擦了擦眼角还未干的泪水，“师父，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
齐念见他那可怜模样，想着白天还被对门给修理了，而以后他要使唤傻徒弟的时候还多着呢，但难得的展示了几分温情，摸了摸他的头，“季烨霖把你揍疼了吧？”
她这一问，齐宏业立马委屈起来，“师父，那个狐狸精下手可狠了，我的手臂，这里，还有这里......”
他一一指给齐念看，“师父，他这般打我，就是一点不给师父你面子。那是打在徒弟身上，疼在师父心上，师父啊......”
眼看着傻徒弟又要哭了，齐念赶紧退出齐宏业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