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陆羽那小子,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衣冠楚楚,和家中娘子举案齐眉。
今晚不也来这儿了嘛。
标儿想必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唉。”
朱元璋在心里长叹一声,感慨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自己这当爹的话,有时候也不怎么管用了。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他朱元璋在这方面,是绝对做不到像朱标那般的。
不然。
宫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妃嫔,而且每年还时不时地再添几个。
老朱在男女之事上,可是尽显男人本色,雄风依旧。
老朱家的生育能力也是相当厉害,充满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众人正在原地等待。
没过多久,锦衣卫那边传来声音:“陛下,找到大学士、祭酒先生了!”
朱元璋迅速赶过去。
身后跟着太子朱标、魏国公徐达,还有刚到的徐辉祖、徐增寿,以及从宫里出来醒了酒的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
他们也姗姗来迟。
“怎么了?
太子大哥,今晚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晋王朱棡没心没肺,看着四周。
一脸惊诧。
燕王朱棣心中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他们兄弟俩做了什么错事,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朱标看了一眼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朱棡。
皱了皱眉,将之前的事情简单概括了一下。
说完。
他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口鼻说道:“老四,你们俩身上这酒气怎么这么浓?”
晋王朱棡刚准备开口。
燕王朱棣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对着朱标解释道:“太子大哥,这不是之前在宫里多喝了几杯嘛。
你也知道我和老三平日里没啥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
到了晚上要是不喝点酒,怕是连觉都睡不踏实。”
“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朱标训斥了一句,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连连点头。
“老四,你刚才干嘛?”
晋王朱棡一脸不善地看向朱棣。
燕王朱棣翻了个白眼,说出自己的猜测:“先生今夜忽然不见,白日里又恰逢惩处了那几个贪官污吏。
但凡局中人,很容易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毕竟这次惩治的可不止那几位尚书大人,朝堂上将近三分之一的官员都牵涉其中。
难保不会有人在暗中伺机报复。
而实际上……”
朱棣缓缓开口。
晋王朱棡也不傻。
他瞳孔一缩,直接接过话茬:“实际上,是我们二人在离开地牢之后,强拉硬拽着先生在酒楼里又喝了一通。
还把他府上的管家给甩开了。
我们兄弟俩因为有宫里的人盯着,所以被接到了宫里,可先生这边,确实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说着。
晋王朱棡越想越觉得屁股疼,要是这事被父皇知道了。
他们兄弟俩那三十军棍打下来,恐怕就只剩半条命了。
一想到这儿,朱棡的脸煞白煞白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停都停不下来,“不行,绝对不行!
老四,平常你脑瓜子最灵,鬼主意最多。
现在咱兄弟俩的小命可就全靠你了!”
“见机行事。”
朱棣沉声说道。
此刻他们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旦事情败露,两人都得完蛋。
……
清平小河上,一艘花船靠在清粉楼边。
船已靠岸。
朱元璋从清粉楼走上花船,踏上甲板。
还没进入船舱,里面的声音就悠悠地传了出来。
顿时,朱元璋的脸又黑了下来。
“不是我说,咱们大明朝这位陛下,实在是太抠了,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银子都搬到国库去。
朝堂上官员的俸禄本来就低。
有段时间居然还想用宝钞当俸禄发下去,那还不如发粮食!”
“不仅抠,还爱杀人,动不动就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这边杀一批,那边再杀一批,可结果,还不是没什么用。
明面上的人杀得再多,没抓到关键,那都是白搭。”
花船里。
陆羽一句,面前的刘琏也跟着附和一句。
这一句句下来,把赶来的朱元璋、太子朱标、魏国公徐达,以及之后赶到的众人,都吓得心惊肉跳。
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运气还不好,背着人说坏话也就罢了,如今可是当着面说,这暴击效果,简直翻了一万倍。
众人不禁都这么想。
正当朱元璋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花船里的陆羽和刘琏时。
忽然,刘琏“啪”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先生,你刚才这话就不对!咱们大明一朝还是有希望的!”
此话一出,朱元璋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都跟着停下动作。
朱元璋来了兴趣。
只见刘琏大声说道:“咱们大明一朝所有的希望,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刘琏说话间,拱了拱手,遥指皇宫方向,“陛下乃是开国皇帝,创业维艰,手中无刀,如何震慑群臣?
虽说做事有时考虑欠妥,但也已经做到了陛下能做的极致。
可惜。
陛下就算做到极致,终究还是比不上太子殿下。
陛下若是十分,那太子殿下便是百分不止!”
陆羽摆了摆手,但并没有否认刘琏的话,而是继续夸赞起其他人:“大明一朝若论最优之人,并非陛下,也非太子殿下,而是当今皇后娘娘!
母仪天下,且在陛下起家之时,多次出手相助,数次救陛下于生死之间。
若非娘娘出手,恐怕陛下早已魂归九天,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天子威仪。
娘娘才是大明朝最不可或缺之人!”
“先生所言甚是!”
刘琏一脸赞同。
两人继续推杯换盏,已然说起了醉话,恐怕明日一觉醒来,都不记得昨晚说的话有多离经叛道。
“这两个混小子,还算能说几句人话。”
朱元璋的脸色由阴转晴,好看了一些。
朱标一脸谦逊:“父皇之功,无人能比。”
旁边的人见状,也纷纷连忙缓和方才紧张的气氛。
魏国公徐达笑呵呵地说:“皇后娘娘也好,太子殿下也罢,那可都是陛下的至亲之人,血脉相连,本就是互为一体的。”
“行了,别给你家女婿说好话了,咱有那么小心眼、睚眦必报吗?”
朱元璋眯着小眼,轻轻开口。
身后的众人听了,一个个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就在此时。
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话,再次从这两个醉酒之人的嘴里传了出来。
“唉。”
刘琏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动刀子整治朝堂本无可厚非,只是有时下手过重了些。”
听到这话,朱元璋一脸不屑。
“文人心思柔软,又怎能体会咱的难处。”
而下一刻。
陆羽仿佛知晓他的心思一般,直接替他说出内心话:“你以为陛下想这样吗?
坐到天子之位,俯瞰群臣,有几个是真正的忠臣、直臣?
剩下的大多都是奸臣、朝堂硕鼠!个个为了一己私利,在朝堂上下勾结,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大明江山、为了社稷民生?
就拿之前的大案来说,像那胡惟庸一案,身为百官之首、丞相之尊,手握重权,数年之间,不知往各地安插了多少党羽。
若不将这些人一并揪出。
他们心生怨念,不仅会对陛下不利,对于地方百姓而言。
他们一个念头,便能让一县数十万人遭受苦难。
不将这些人铲除,大明又怎能真正变好?
陛下若真想杀我陆羽,我又岂会活到今日?”
陆羽一边说着,一边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身子。
他身体本就孱弱,虽说这些时日练了些铁魄功夫,但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强壮起来。
陆羽继续激昂地倾诉着自己的真心:“陛下难道不期望朝堂之上满是忠臣直臣?
难道陛下真的不如唐太宗李世民,连魏征那样直言敢谏的臣子都容不下?
若能让大明朝更加繁荣富强,让社稷民生安稳如初、绵延安定,我相信陛下一定可以做到!”
陆羽不停地拍着面前的桌台,大声呼喊,“人性复杂多变,陛下又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有时候行事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
陛下心里又何尝不苦?
太子殿下的不理解,昔日从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埋怨,陛下只是平日里不说,但并不代表这些不存在!”
陆羽娓娓道来,将自己揣摩圣意的心思和盘托出。
此时。
场上众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向朱元璋,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时不时地在他身上掠过。
唯有太子朱标,眼中饱含热泪。
看着面前年过半百、两鬓已添不少白发,而自己却从未给予足够关注的父皇,心中五味杂陈,只觉酸甜苦辣咸。
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父皇,儿臣大错特错!”
当着众人的面,朱标在花船之上,双膝跪地,满心愧疚。
一时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好了,标儿。”
“咱可没这混账东西说的那么脆弱,咱可是大明朝的皇上!”
朱元璋俯下身,轻轻将朱标扶起。
然后大手一挥。
喊道:“来人,把这两个小子都给绑起来,嘴也堵上,一天天净胡说八道!”
身后众人立刻齐齐行动。
方才陆羽揣摩的,并非朱元璋对于国家治理的政令或是权力掌控,而是一个男人的内心世界。
而且在朱元璋心里。
陆羽本就有着特殊的地位,再加上朱标方才的举动,让他们父子之间曾经所有的芥蒂瞬间消解。
所以朱元璋才没太过生气。
毕竟。
帝王之心虽不一般,但也有其柔软之处。
“父皇,儿臣也知道错了。”
这时,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两人悄悄来到朱元璋身边,一左一右恭敬行礼。
“你们俩小子,跟你们太子大哥瞎学什么?”
朱元璋没好气地一人一脚踹过去。
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太煽情的话,双方都有些受不了。
刚才那一回,对朱元璋这位大明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徐达凑了上来。
“天德……”
朱元璋立刻转过身,“咱兄弟之间,别整那些婆婆妈妈的话,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是,陛下。”
徐达领命。
不过看他眉目间的神态,显然内心也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陆羽方才的那番言语,触动的又何止朱元璋一人的心弦。
正当众人沉浸在这缅怀过往、略带惆怅的气氛中时,花船里刚刚被五花大绑,还没来得及堵住嘴的陆羽和刘琏。
又一次语出惊人。
“决定了!”
“今夜就凭先生您刚才那些快人快语、直指人心的话,先生在这十六楼内,无论挑哪个花魁娘子共度春宵,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费用我包了!”
刘琏拍着胸脯,一副颇为讲义气的模样,胸膛被拍得砰砰作响。
更可怕的是——
陆羽居然破天荒地回应起来。
“哈哈哈哈!”
只见陆羽在众人面前,酣畅淋漓地狂笑不止,“一个花魁怎么够?
这里可是清平小河十六楼,自然是要找十六个花魁!
今夜咱们兄弟俩一人八个,我要打八个!”
“先生豪爽!”
刘琏听了这话,全身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
他面色涨得通红,同样大声喊道,“今日我刘琏舍命陪君子,就跟先生一起,一人打八个!”
刘琏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银两,大声叫嚷:“没听见吗?
都聋了吗?
我家先生要花魁,足足十六个花魁娘子!”
刘琏大手一挥,对着身边的朱元璋、太子朱标等人。
那气势,仿佛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陆羽也极为配合地凑过去。
两人虽被五花大绑,却依旧艰难地碰了碰,“好兄弟,就是要一辈子同生共死共患难!”
还大声催促道:“还不快去找!”
那架势,就差指着朱元璋的鼻子开口了。
“好,好,好!”
看着眼前这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朱元璋额头青筋暴起。
他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来人,给这两个文人学子准备花魁娘子,怎么能让他们白来这十六楼一趟?”
朱元璋虽这么说,但下面的人还不至于傻到真去把花魁娘子请来。
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
毛骧心领神会,带着身后的蒋瓛、纪纲三人上前,不知从哪弄来两个长板凳,转眼间,就极为娴熟地将陆羽和刘琏绑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