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辞师爷和师父,离开山阴中路石库门房子,返回茶楼。
脚上的马桶靴沉甸甸的,踏在地上厚重有力。
****,是魔鬼的步伐。
牛皮酒葫芦紧紧地贴在我肚皮上的鲜红个三花刺青。想我身为盗墓贼江湖响当当的金丝吊葫芦帮总舵主。练成了绝世武功混元真阳功。手握五支神鬼莫测的飞花镖。本应该高兴才对啊!应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才对啊!
怎么却高兴不起来呢?怎么还****,是魔鬼的步伐?
我一路走,一路盘算:
不管怎么说,需要换双鞋了。当了总舵主还穿马桶靴像话吗?必须换双八耳麻鞋,才够相称。
总舵主我是非当不可了。肚皮上的鲜红个三花刺青明摆着的,想擦也擦不掉。更何况,盈儿也是金丝吊葫芦帮。我想娶盈儿,就必须是金丝吊葫芦帮。与其做个普通帮众,不如直接做总舵主。盈儿敢不答应吗?总舵主要娶她,这是黑铁令。
可是,做总舵主太特么危险了。
别的敌人先不说,光是投毒姊妹花白金娇和白银娇,就足够我喝一壶的了。迷魂香,失魂香,断魂香。好家伙!无论那样,吃上一口小命就完了。嗝屁着凉大海塘,盖么熬文了。
我要是死了,剩下盈儿一个,白白让王一壶捡了便宜。
划不来!
然而,明知是个赔本买卖,硬着头皮也要做下去。
这是命中注定的,容不得我选择。想尽一切方法活下去才是王道。我又不能明天娶盈儿。还早着呢!先要履行使命保护个三花宝藏,然后才能娶她。眼下连说都不能说,要对她保密。
除了我爹和我娘,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总舵主的身份:师爷和师父,还有张七叔。
张七叔竟然是我的大护法?真是不可思议。
唉!想想我就头疼。
他一个叨叨唠唠的小老头,其貌不扬,身上哪有什么功夫?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发现了。还用等到今天?
干嘛要他做我的大护法?难道是为了听他教训我吗?
嗯!大概就是这么设计的。一物降一物。
不知怎么的,我偏偏就怕张七叔骂我。而且,他骂人从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候骂我好像夸我一样,有时候夸我听着却是像骂我。在骂人这个领域,张七叔无疑就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我不知不觉回到了茶楼。
此时正好茶楼里没有客人,只有张七叔一个。
“少掌柜的,你回来了?”张七叔笑容可掬地问道。
嗯。好兆头!没骂我。想必他也知道我总舵主的身份,不敢大胆了。
“是。七叔。我刚才是去见……”
“嘘——,”张七叔用手指抵住嘴唇嘘了一声,“不用说。我门清。”
“哦?那你晓得我现在是……?”
“嘘——,不用说。我晓得。”
“哦?那你知道你现在是……?”
“嘘——,不用说。我知道。”
天啦噜!简直没法跟张七叔正常说话了。这样倒好!省得他以后叨叨唠唠教训我。
我指了指自己,神气地晃了晃身体,光张嘴不出声,用唇语口型说:我是总舵主。
张七叔点了点头,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用唇语口型回答:我晓得。
我又指了指他,张开双臂,然后交叉抱在一起,做出保护我的样子,翘起大拇指,用唇语口型说:你是大护法。
他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用唇语口型反问道:谁说的?
我用唇语口型回答:我师爷!
他冷不防脱口而出气呼呼地问道:“让我做大护法?王利发那小子干什么吃的?”
我一听他说话这么大声音,简直吓了我一跳。
“七叔,现在可以说话出声啦?”
“当然了!茶楼里又没别的人。就咱们两个,打哑谜做什么?”
天啦噜!怪我啊?是你开始不出声的。
“师爷和师父没说别的。只是说你是我的大护法。”我压低了声音说道。
“哼!我早料到会这样。王利发占了师父的棺材铺,还娶了师父的女儿,现在又收你做徒弟,不声不响地把便宜全占了。却让我做大护法冲锋陷阵。把脏活累活全留给我!真够鸡贼的。”
“七叔,原来你也是师爷的徒弟?”
“当然了。我和王利发是师兄弟。他从小就爱耍心眼占我便宜。我跟你讲,我一不留神让他抢先一步,做了你的师父。活该你倒霉!若是你拜我做师父的话,我能教你多少武功?”
“什么?七叔,你也会武功?”
“当然了。你在茶楼跟我这么久,没看出来么?”
“没有。”我摇摇头,吃惊地问道,“七叔,你会什么武功?”
“打乒乓球。”
天啦噜!我从来没听说过。
“七叔,什么是打乒乓球?”
“两方交战,各执一块板,站在一张台子的两端,台子中间有个网子,击打一个球。乒乒乓乓,响声震天,所以叫兵乓球。球不过网就算输了。球掉下台也算输了。千变万化,妙趣横生。
我打遍天下无敌手。在乒乓球这个领域,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就是这么牛逼!
我告诉你,最要紧的是发球抢攻。抢前三板球。跟你这么说吧,这世上能接得住我三板球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一百年以后或许有。”
天啦噜!我以前只听说过三板斧,今天头一回听说还有三板球。都说斧头帮的九匹狼厉害,但是我有张七叔的三板球,何惧九匹狼的三板斧?
一句话,不明觉厉。
“七叔!我干脆拜你为师得了?好不好?”
“不好!你已经拜王利发做师父了。哪能再拜我为师?见菩萨就磕头临时抱佛脚可行不通。我还是做你的大护法好了。以后遇到危险情况,放心,有我罩着你呢。我跟他们打乒乓球。天下无敌。”
“我明白了。那以后我该叫你师叔了?”
“不能!不能叫师叔。这是咱们的小秘密,不能叫外人知道。你还是继续叫我七叔为好。就像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小心驶得万年船。懂不懂?”
“是。七叔。”我点头应道,“那你晓得我现在是总舵主了?”
“当然了。我晓得你是总舵主。但我告诉你,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无非只是总舵主而已。我该教训你还要教训你。”
“是。七叔。你该骂就骂。别客气。”我恭敬地回答。
张七叔朝我翘起大拇指,称赞道:
“好!有总舵主的气量。了不起。宰相肚里能撑船。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我就喜欢你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是。七叔。”我恭敬地回答。
突然,张七叔露出一脸警戒的表情,
“听——”
我凝神侧耳一听,外面马路上传来吱呀吱呀乱糟糟的声音。除了我脚上的马桶靴****之外,就数滚地龙的滑板车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
张七叔耸耸肩膀,撇着嘴说道:
“嘘——,你的乞丐朋友到了!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