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方杨的事,楚家人猜来猜去,总也猜不出这里边到底隐藏了什么,方杨去部队当兵两年多了,楚家经不住这件事的诱惑和好奇,楚宏祥终于忍不住,要去一趟红柳滩。
这一去事关重大,楚松不好出面,吴英良当仁不让,要陪楚宏祥一起去。
方明奎做梦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今日亲家突然上门。
两亲家见面,百感交集,方明奎毫无思想准备,又喜又悲。
“志孝回来了……”见有人来,志孝娘魔魔怔怔问一句。
“出去找秀玩儿吧,志孝明日才回来呢。”方明奎连哄带劝,送志孝娘出门去玩儿。
“嫂子这是咋了?”吴英良不知道志孝娘有这毛病。
“志孝那年走后,他娘就得下这毛病,后来又遇上这么多事,病就越来越重了,好在不碍吃喝,还是糊涂点好,我怕她哪天明白过来……”
楚宏祥早些年曾见过方家老俩一回,一晃过去快二十年了:“哥,咱俩结亲家二十多年了吧,我这是第二回上你家看你,我们门口冲哪儿哥还不知道呢。”
“不是不想认您这门知己亲戚,实在是没脸上门,您家闺女从小娇生惯养,就那么跟志孝走了,俺没给媳妇带一针一线,凉水都没喝俺家一口,那么好的孩子,听说掉进了冰缝里……亲家,不是不想见您,实在是没脸见您……不敢见您……俺方家欠您的,可不是见个面,赔个情就能过去的事……”
吴英良看着方明奎痛彻心肺的样子,觉着他不是在作假:“当初我给你们两家保这媒,是看你们两亲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俩孩子又那么般配,我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就看着这门亲事好,就看着俩孩子好。万没想到,俺家楚梅命短,死的冤屈也就罢了,最终连个尸首都没找到,这些年我都没脸见我姐姐和我姐夫,若是能拿命换命,我真愿意拿自家一条命把俺楚梅的一条命换回来。”
“吴大哥,若真是拿命换命,还用得着您拿命去换吗,俺老俩两条命换俺儿媳妇一条命,俺也求之不得呢,这事可依不得人不是?”
“楚梅出事后,你家志孝就没悄悄的回来看看?”这是楚宏祥今日要问的最关键的问题。
“人死活都不知道,他哪儿还能悄悄回来。”
“这些年过去,也没有他一点音讯?”吴英良帮着问。
“盼星星盼月亮,盼孩子个实信,盼了这么多年,半点音讯没有……”
“当初你是咋知道志孝和楚梅出事的?”吴英良再问。
“天津有志孝和楚梅一个挺好的朋友,当初他俩就是投奔这朋友去的。楚梅出事后,这朋友来红柳滩看过我,他们这朋友是天津地下党的负责人,叫田野。田野对我说,志孝去天津后,为革命立下过大功劳,他终究还是走了他大哥、二哥的路。后来,他身份暴露,让人家给抓了,他被抓后,怎么杀人犯罪就没有任何证据了,楚梅是天津地下党组织派人送回来的,原本想着送她去八大组,在半路上遇了土匪,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我觉着这些你们应该也都知道。”
“是,这些我们也都知道,楚梅临出事前留下口信,接她的人半路把她丢了,后来八大组派人去我们家报的信。”楚宏祥知道的和方明奎知道的消息一样。
吴英良还是不甘心:“楚梅出事前前后后的日子里,您真的就没有您家志孝一点消息?”
“楚梅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楚梅离开天津的时候,志孝早就被人家给抓了,或许那时他就已经去了台湾。”
“也许那时他根本就没去台湾,只是投降帮国民党干事罢了……”吴英良对这问题思谋了好多日子,翻来覆去琢磨,越琢磨越觉着完全有这种可能。
“……这事我可就不知道咋说了,自家儿子不争气,走了也好,死了也罢,身后干干净净,也让爹娘死了这份心,他这样不明不白的……”
楚宏祥见方明奎这样,于心不忍,忙拿话遮掩:“英良是替志孝和楚梅可惜,没有埋怨志孝的意思。亲家,咱都是命不济的人,俩孩子在天津待了这么多日子,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亲家,俺就是绝户命,这怨不得他们。”
“那可是说不准的事,俺家楚梅是干干净净走了,您儿子志孝可还活着,说不定眼下您老哥早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吴英良再拿话刺激方明奎。
方明奎云里雾里,不知吴英良这话还暗含着别的意思,只觉着亲戚今日上门,就是来拿他出气的。自知这些年对不住亲戚,让人家说道几句也无大碍,所以他只是苦笑,摇头,再无话说。
楚宏祥、吴英良在方明奎家待了大半天,三个人东拉西扯,说些伤心的事,临走,方明奎依依不舍,直把他们送到村头上。见两人走了,方明奎这才回头往家走,一个人走的心灰意冷,独自伤神,欲哭却已无泪。
这回楚宏祥和吴英良来红柳滩,应该说是一无所获。
方杨到了部队,先是新兵训练,后来到连队,他人机灵,又有文化,连长就把他留在连部当了通讯员。方扬在部队进步很快,他生在大北洼,长在穷人家,从小经历风霜雨雪,身体长得结实,心眼儿也实诚。离家在外,他忽然觉着自己长大了。
人长大了,心事也就多了,想娘想方静,也常常想念故去的父亲。娘从来不提他们的父亲,外人嘴里他知道父亲是个哑巴。哑巴父亲没有家,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方扬和方静从生下来就只有母亲,但隐约中,方扬能觉出来,关于他们的父亲,母亲定是瞒了什么,母亲不说,他也不问,他明白,便是追根究底去问,母亲也不定能对他说出实话。
父亲这个人,对方扬、方静是个不解的迷。
从小披着风霜长大的方扬,十分珍惜部队的好日子,连长看他是个好苗子,有意把他放到连队锻炼,于是方扬提干。班长干了一年,又提了排长,先是副的,后是正的。
这年军训时,已是军区副政委的田野到连队视察,路过一片开阔地,开阔地上站着参加军训的战士。田野的车开得很慢,忽然他眼前一亮,像是看见了一个熟人,不,是一个故人。
一身军装的方扬站在队伍里其实并不是特别显眼,但路过的田野偏就一眼看到了这个年轻的战士,那形象突然一下闯进他视线里一样。
“方志孝——”田野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司机猛一下刹住车:“首长,遇见熟人了?”
田野在车里呆了半天,他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那个人不可能是方志孝,方志孝杀人犯罪后去了台湾,一直杳无音讯,对这位亦亲亦友的故人,他有着一份特别复杂的感情。因为有了方志孝的情报,才有了渤海战大捷,才有了草桥沟过路干部的安全脱险,这功劳应该记在方志孝头上,可因为种种原因,方志孝这个人在天津消失了,这些功劳就落在了田野头上,他也因此职位越升越高。
田野为方志孝的事,曾经多方奔走,终因方志孝不是党组织内部的人,他只单独与田野一个人联系,所以出事后,除去田野,谁也帮不了方志孝,而田野除去曾经获取过方志孝的情报外,就是曾与他一起被抓。让田野始料未及的是,郑洪涛那么轻易的就把他放了,而毫不留情的挟持了方志孝。
后来,田野就收到了方志孝的亲笔信,承认自己杀人犯罪,去了台湾,从此,便没有了方志孝一点音讯。
方志孝的情况,田野不敢隐瞒,都向党组织做了汇报,包括方志孝留给他的亲笔信,也上交了组织。
方志孝的事,田野做了若干努力,关于他杀人犯罪的事,除去他自己的亲笔信,再无任何人证、物证。
方志孝杀人犯罪,实属悬案。
关于方志孝,田野有自己不能当作证据的理解。
方志孝在郑家利用工作关系,获取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导致郑洪涛的部队在渤海区大战中失利。事后,郑洪涛便怀疑方志孝。草桥沟过路干部的安全脱险,事后田野百思不得其解,有了渤海大战的教训,按说郑洪涛不可能再轻易把这么重大的情报再一次泄露给方志孝,但他偏就把这么重大的情报又一次透露给他。此事彻底坐实了方志孝的行为,郑洪涛也因此事,循着方志孝的踪迹,抓了他田野和方志孝的现行。更让田野不解的是,郑洪涛很快便把他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