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洪涛认识田野,国共军调时他们见过,郑洪涛清楚田野的真实身份。
明知他的真实身份,不闻不问把他放了,这只能证明郑洪涛不想与田野为敌。既然不与田野为敌,为什么要挟持了方志孝,逼他杀人。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时,田野忽然想起郑洪涛当时对他说过的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方志孝吃里扒外,罪不可恕,亏得他救人积德,我也给他留个回头的机会,只是,我能饶他,渤海战场上我失去的弟兄们不能饶他。”
仔细想想这所有经过,田野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草桥沟救人,是郑洪涛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方志孝,利用方志孝把消息传递出来,救了那些人。郑洪涛是个有正义感的军人,带兵打仗,讲究的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去拼命,背后劫杀**出卖的一大批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干部,他下不了手。这是田野能想出来的关于这件事的唯一的解释,也是他自认为最正确的解释。
郑洪涛抓了方志孝,逼他杀人犯罪,叛逃,是对他在渤海大战这件事上犯下大罪的一种惩罚。他不能原谅方志孝在这件事上对他的背叛。因为方志孝,导致渤海大战失利,众多兄弟丧命,这笔账只能方志孝来还。
现场抓了方志孝与田野,郑洪涛也定是有他的盘算,他应该知道田野当时在天津地下党的职位不低,他没有介入到复杂的国共之间的谍战,抓田野只为让方志孝明白,他不是被东家冤枉,也不是东家不给他留情面,最重要的是郑洪涛要让田野日后给方志孝做一个人证,证明方志孝在他们郑家做了什么,证明方志孝不只是**的有功之臣,更是**的罪人,让他亲口承认,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任意妄为。
郑洪涛痛恨方志孝,不仅是为渤海战场上失去的兄弟,更为自己平日对他的毫不设防的信任,甚至从心里拿他像自家亲兄弟一样去亲近,更可笑的是曾一度认为这个无父无母,逃婚在外的方志孝犹如他家老四,被骗的羞辱和痛恨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把方志孝留给**,让方志孝日后在**内部以功臣自居,用此来衬托他郑洪涛愚笨的失职。
综其所有原因,郑洪涛不把田野、方志孝以及楚梅杀人灭口,已算他大仁大义,良心不泯了。
对方家,田野有着一份十分特殊的、推脱不掉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解放后,他时常给方明奎老俩寄些钱物,以示敬意和心意。只是因为工作忙,不能常常去探望。
就在刚才一回头的瞬间,田野一时恍惚,像是突然回到了过去。
“首长,见到熟人了吧,我去把他叫过来。”身边通讯员问他。
田野不说话。他下车,走向那群战士。
军训的战士们见来了**,全都立正,笔直的站成一片小树林似的。
田野走过每一个战士身边,他故意走得很慢,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用以掩饰刚才的失态。他在几个战士面前站下来,问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战士们都以为首长来视察军训,显得略有些紧张,也有点兴奋。见这边有点状况,团首长走过来,见是军区首长来视察军训,也都立正,敬礼,打招呼之后,随在首长身后。
田野终于站在方扬面前:“什么名字?”
“报告首长,三连二排,方扬!”
方扬!听到这个名字,田野更是震惊。方扬,方志孝留给自己儿子的名字。酷似的长相,还有这名字,田野一时懵了,他的心狂跳不止,一时竟激动不已,眼眶发热。
跟在田野身边的人,都觉出首长失态了。
“哪儿人,多大了?”
“报告首长,山东惠民地区利津县人,一九四八年九月生,今年二十三岁。”
田野不敢再问下去,他虽不能完全确认,但就所见的这一切,已使他激动的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团首长和跟随田野的人,也都觉出田政委情绪不对,面对一个年轻的排级干部,他们不知道首长发现了什么,还是想起来什么,想问,又不敢问。
田野转身看着团长:“你这个兵,我要了,把他调我身边去。他家那个地方,是我最初参加革命时待过的地方。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那儿的人民贡献太大,牺牲太多,那儿若干人都帮助过我,我对那片土地,对那片土地上的人民都特别的有感情。”
在场的都觉着不对,首长还不知道方扬老家是哪儿时,情绪先就不对了。首长的秘密不是轻易能打听的,所以谁也不能问。
方扬很快被调进军区大院。
田野调看了他的档案,果然不出所料,方扬,利津县红柳滩人。
方扬的档案中,母亲,杨秀,而不是楚梅,父亲,亡故,贫农出身,还有一个妹妹方静,是方志孝留给自己女儿的名字。在方扬的档案中,除去母亲杨秀和妹妹方静,再无任何社会关系。
田野在心里确认,方扬就是方志孝的儿子,要不,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方志孝的身份他们是怎么瞒下来的?方志仁、方志义是方扬的大伯、二伯,都是革命烈士,方明奎,方志孝的父亲,方扬的亲祖父,档案里这些人谁都没有。田野不明白,莫不是红柳滩全村人作弊,把**杀人叛逃的方志孝儿子方扬,隐瞒真实身份,把他送到部队。
田野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他明白,方扬若真是方志孝的儿子,他当不了兵,来不了部队,更别说提干。
孩子走到这一步,到底谁在帮他?
田野想去一趟红柳滩,确认一下关于方杨的一切。
人民教师算是个清贫的职业。说他们清贫也只不过是认知他们门庭清风,教书育人,除去那点不多不少的俸金,他们似乎再无利可图。但是,教书育人也不一定就完全两袖清风,若干时候,人民教师也能沾些职业的好处。教师这个职业积攒钱财不易,但他们积攒的是人脉,人脉有些时候比金钱更有用,拿金钱不好办的事,有了可靠的人脉,也许就能做得成。当然这种好事不是很多,也不是人人都能遇见,不过,这种事终归是有的,当然也有人沾这样的光。
楚松人老实木讷,不善言谈,不善交际。他就从未遇见过任课以外的好事。但他教学严谨,过去一些好学生跟他学了本事,后来走上社会,念着老师的好处,有时过来走动一两回,看望老师。当然,也有的问老师可有事需要帮忙,楚松觉着,自家教书凭的是学问,实在无事需要别人帮他什么忙。
楚松的小表弟,陈念军、方扬他们的那位同学吴大卫,比起他这大表哥,人就精明若干。吴大卫在轰轰烈烈的运动中混了些日子后,终于意识到不该再胡闹,在楚松的引导下,他开始沉下心来想着做点正事。这个时期做学问不是好时机,况且他们这茬孩子时运不济,学的知识也少,想做学问没有基础,也没有资本,于是吴大卫开始学着做人。在某些时期、某些环境下学做人比做学问更重要,但吴大卫没别的办法,楚松帮不了他,楚松可以教授知识给他,但课本上的知识远不如楚松近前那点人脉更吸引吴大卫。
吴大卫私自找了楚松的学生。
楚松毫不知情,吴大卫已经利用他的关系进了社教队,驻进了东方红人民公社。
东方红人民公社下属有一个村,红柳滩。
楚松只是自己不会利用人脉关系,表弟能耐比他大,人也精明,他会做人做事,利用自家关系谋些好处楚松不反对,反倒觉着这样挺好,有吴大卫这个小表弟,他也觉着是个有指望的依靠,有指望的膀背。
吴大卫进了社教队,他爹吴英良觉着自家儿子有出息,日后当个一官半职也是有可能的。
吴英良来见楚松,俩人都高兴。
“大卫有出息,人精明,心眼儿活,往后咱们有事,可就指望他了。”楚松说的是真心实话。
“大卫去的可是东方红人民公社。”吴英良看着楚松。
楚松不解:“咋了,去东方红人民公社有啥不一样吗?”
“红柳滩就是那个公社的,你知道不?”吴英良还对楚梅的事念念不忘。
“舅的意思……”
“大卫长大了,不是前些年不懂事、不知轻重的孩子了,眼下他进了社教队,又在东方红人民公社,我觉着该把楚梅的事说给他听,他不定就能打听到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