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高了,仍不见邱有利回来,陈大庄和杨秀都着急,两人正想出门去方家坟地看,突然村里一个民兵气喘吁吁闯进来,见他这样,屋里的人都吓一跳。
“快说,到底咋了?”陈大庄着急了解吴大卫的死活。
民兵摇摇手,喘不过气来,陈大庄沉不住气,以为真出人命了,他想先过去看看。民兵伸出一只手拦住他:“……坟地里……出大事了……方家老坟……被人刨了……”
“刨坟的人呢?”陈大庄急问。
“苇子地北边的深沟里呢,找他可费我们大工夫了,好几个人找到现在……”
“死了,还是活着?”陈大庄再问。
“许是活着,我在沟边上,听见他在沟底哼哼呢,连长让我来给你报个信,他带人抓那个刨坟的人呢。”民兵话说完了,气也喘稳了。
“你是说那个人还活着?”陈大庄再问。
“活是一定活着,许是伤着腿了,见他沟底里动弹,就是站不起来。”
“活着就好!”陈大庄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坟也刨了,吴大卫也没有被吓死,也没跑得了,这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结果。
听说真有人刨了方家老坟,杨秀吓得不轻,那坟过去她刨开过,今日又被人刨了,拔萝卜带泥,今日这事是否会连同往日她做的事一块牵连出来,谁也说不定,她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回家等着好,还是先去坟地看看。
陈大庄看着庄里民兵:“方家老坟被刨了,你赶紧的去方家爷爷那儿报个信,我大爷是村干部,也得先让他知道才行。”
“行,邱连长说让我听你的,我这就去报信。”那人出门跑远了。
“大娘,咱赶紧去坟地等着,看看这事到底咋处置才好。”
由不得杨秀多想,她身不由已,随着陈大庄来了苇子湖方家坟地。
报信的民兵大街上走一趟,见人就说,传达重大消息给庄乡。
庄里早起的、出门挑水的、牵牛过街的,听的有人传这话,全都惊奇万分,扔了扁担,栓了牛,三三两两,一起奔向苇子湖。
等到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的方明奎被陈远根半搀半扶来到坟地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若干人。方明奎还没看见被挖的坟墓,先在人堆里看见了早到一步的杨秀,他心里打了个愣怔,像是看见了掘墓人一样。
“你啥时候过来的?”方明奎冰冷的眼神盯着杨秀问。
“天刚亮大娘就要让大庄陪她过来看看,她说怕是坟地出事了,大庄害怕不敢来,我们和大娘也刚到一会儿。”
秀春嘴快,杨秀悔的难受,想择是择不出来的,她低下头,不说话,见她这样,方明奎以为杨秀是心虚了。
走进坟地,陈大庄没有看见被大风刮的狼藉遍野的凄惨景象,坟地还是那片坟地,坟头还是那么几个,都静静的立在原处,完好无损,只有方明奎老父亲的坟头被刨开了,坟土四处散开,棺木露了出来。棺材被砸开了,有碎木片子掺杂在坟土里,一见这样,方明奎心里疼痛难忍,身子一晃,差点昏死过去,幸亏陈远根及时扶住了他。
这时,邱有利带了几个人,把从深沟里弄上来的吴大卫带到了坟地里。吴大卫伤了腿,一个民兵背他进了坟地,使劲一摔,吴大卫跌坐在了坟土里。
在场的人都长舒一口气,掘墓人被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人群里的马大花看着掘墓人像是有些眼熟,走到近前仔细辨认,终于认出捂着脸不敢抬头的人,正是她亲戚吴大卫,吓得立时脸就变了颜色,悄悄躲到人堆里,不敢再言语。
吴大卫低头蜷缩在地上,一条腿伸着,一条腿蜷着,手上有血迹,身上有没有伤谁也看不见。此时的他,坐在冬天的冻土上,如同坐在冰上一样,身上冷,心里怕,浑身抖成一团。千万根针扎着似的,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昨日夜里,鬼使神差一样,明明觉着手下掘着东西了,自己为什么不赶紧停手,使劲一撬,棺材板子开了,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吹到脸上,刀子扎了一样,接着,一道红光闪过,像是有鬼从坟里钻出来,他不敢睁眼细看,扔了手里家什,撒腿就跑。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和胆量,居然没当场吓死,还能跑的这么快。后边像是被鬼追着,扯着,缠着,昏头愣怔,跑着跑着,一头扎进深沟里。他当时以为自己死了,刚一迷糊,就被冻醒过来。慢慢静下来之后,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他就要面对天亮后的各种场面,被抓、被审、被耻笑……想到这些,他真觉着不如立时死了更好。吴大卫当时的境遇是求生还有可能,求死却不能,冻土虽硬,却没有摔死他,身子所触到的,除去冻土,就是干枯的杂草,想要自杀那是妄想。
终于等到有人找过来,是邱有利和几个民兵。
邱有利跳下深沟,仔细看看他:“咋了,还活着?”
吴大卫觉着邱有利问的有点怪,他顾不得多想:“有利,先把我弄上去。”
邱有利抬头冲上边喊:“上边下来几个人,帮我把他弄上去!”
几个小伙子跳进深沟,连拉带扯,把吴大卫从沟里弄上来,也不问话,有人把他背了,直接把他带到了案发现场。
吴大卫隐隐觉着哪儿不对劲,刚清醒那会儿还想,若是被人救了,有人问起来咋回事,他怎么狡辩才能使自己体面一些,但眼下看来,什么也不需要,坟地里早就站满了人,他如同被抓了现行一样。
“方家爷爷,盗墓的人给您抓回来了,您看着发落,定他个啥罪,您说了算。”邱有利对着方明奎说。
见这么狼狈不堪的一个人被送过来,方明奎也懵了,他以为这是杨秀找来帮忙的,他先看了一眼杨秀,那眼光很冷,杨秀一见心怯,赶紧低下头去。
方明奎走到吴大卫身边,揪了他头发,让他抬起头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是谁,我和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是谁指使你,挖了我家祖坟?”
方明奎的话让吴大卫更为吃惊,自家明明挖的是哑巴的坟,这方老头子为啥说我挖了他家老坟,还没等他细想,陈大庄凑过来又帮他证实了一下。
“表哥,到底咋回事,昨日酒也喝的不多,咋想起夜里刨了方家老爷子的坟头?”
吴大卫晕头转向,彻底懵了。
“你说他是谁,你表哥?”方明奎追问陈大庄。
马大花想制止陈大庄,不让他认亲,可陈大庄不理她的暗示。
“爷爷,这人是我娘的一个表亲,我叫他表哥,是城里一个当官的,叫吴大卫。”陈大庄回答。
吴大卫在红柳滩住过村,全村人差不多都认识他,他被带过来后,很快就有人认出是他,前几年他来村里调查杨秀,被杨秀打出村去,但谁也想不明白,他今日为啥又刨了方家老坟,这吴大卫到底是和红柳滩谁家有仇?
方明奎本来和吴大卫不熟,老眼昏花,真没认出他是谁,听陈大庄一说,他也疑惑,他知道吴大卫和杨秀的关系,按说杨秀找人帮忙,咋也不该找到吴大卫头上。
“吴大卫,快说说吧,为啥要刨方家老坟?”邱有利开始审吴大卫。
“昨日夜里喝多了……醉着呢……不记得咋来的坟地……”
明知狡辩无益,吴大卫还是要狡辩几句,他希望陈大庄能出面帮他。
“不对吧,表哥,昨日咱俩喝酒,一杯又一杯,我是都倒进肚子里去了,你杯子里的酒,都倒进我家猪食桶里,昨日晚上给我家猪吃了,我家猪到现在还醉着呢,表哥不仗义,连自家亲戚都糊弄,糊弄我也就罢了,我不和你计较,可你不该来这坟地里作恶,方家老爷子没招你,没惹你,你为啥要挖了他坟头?”
吴大卫抬头看看陈大庄,有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