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跑得快,去大庄家看看,若是那猪还醉着,就证明吴大卫撒谎呢,公安来了,咱如实汇报,若是晚了,那猪醒过来,咱就少了证据。”邱有利吩咐。
有人应声,跑去看陈大庄家的猪是否还醉着。
邱有利看着人群:“谁去公社报案?”
人群中一个小伙子应声扬扬手:“我去!”
“你去找**,就说红柳滩老烈属方明奎家的祖坟被人刨了,掘坟的人是吴大卫,被我们抓了,咋处置他,我们听上级领导的。”
“记着了,我快去快回。”民兵撒腿就想跑。
“等等,公社报完案,你打电话给县里公安局,让他们来人查案。”
邱有利早已明白,今日这事,吴大卫是被陈大庄给算计了,好个不长眼的吴大卫,前几年来红柳滩闹了一场,落了个丢人现眼,今日再来,可就不光是丢人现眼了,你干点啥不好,刨了方家祖坟,方明奎一个老烈属,腰杆子比杨秀还硬,岂能轻松饶你,他觉着这事报案是必须的。
方明奎坐在老父亲的墓穴旁,呆呆怔怔,不说也不哭。陈远根一直陪着他,却也不知咋劝才好。墓穴被刨开一个大洞,坟土四处散开,坟土中有几片不大的碎木片子,应该是棺材板子。棺材明显是被砸开了,坟穴塌了,看样子,扒拉开棺材洞里漏下去的坟土就能看见棺材底的死人骨头。这情景,不光方明奎觉着心里难以忍受,就连陈远根也看着心寒。他怕老人受不了这份打击,不敢说话,只把手轻轻扶在老人肩头,想给他一点儿安慰。
方明奎终于说话了,他抬起头看着陈远根:“方家这是咋了,得罪谁了?让我家祖宗曝尸荒野。今日这事不管是谁主使的,也不管他往日对我有千般好,我都不能轻易饶他。”
“对,叔,这事做的太恶毒了,不管他是谁,咱都不能饶他。”
方明奎指的是杨秀,有刚刚秀春的话作证,他认定这事就是杨秀主使的,至于她怎么找到这个吴大卫帮手,方明奎一时还想不明白。陈远根指的却是吴大卫。
方明奎看一眼站在不远处躲着他眼光的杨秀:“秀,你过来一下,叔有话问你。”
杨秀听得方明奎喊她,一时有点心慌,她小心的走到方明奎近前:“叔,您有话就说。”
“秀,今日这事,你该给叔个说法吧?”
方明奎两眼死盯着杨秀,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恼火。
杨秀知道方明奎误会了刚才秀春的话,她一时慌乱,无言以对,今日这事虽说与她无关,但这墓穴里的事确实与她有关,做过亏心事,她一时也理直气壮不起来。
杨秀的躲躲闪闪,陈远根却看不明白,暗自寻思,毕竟一个女人家,见的少,经的更少,扛不住大场面,今日这事,准把她吓坏了。看着杨秀心怯的样子,陈远根觉着心疼,忙出面替她解围。
“叔,杨秀一个女人家,哪经过这种事,您别难为她。”
见陈远根替杨秀说话,方明奎心也软了,一下想起杨秀若干好。是呀,杨秀一个女人家,人是泼辣了点,那也是一个人拖俩孩子过日子难逼出来的,她经的少,见的少,若干事不懂轻重,也许就觉着埋在死人坟墓里的东西,年数多了就是浪费呢,就算教训她,也不该是今日这种场合,众人面前让她丢人现眼,饶她几日吧。
“远根,既然墓已破了,见了天日,今日你这村干部做主,帮我找人重新买一个棺木,装殓我老父亲,让他老人家重新下葬。过后打官司告状,咱慢慢来。”方明奎吩咐陈远根去做这些,也同时提醒杨秀,这事还没过去。
“我已经找人去镇上买棺材和寿衣,您只管等着就好。”陈远根回答。
“叔,您家爷爷这么多年一个人葬在这里,我听村里老人们说起来,您家奶奶年轻的时候被黄河水冲走了,我想趁着今日给奶奶多预备一副棺材和寿衣,故河道上弄点泥土给奶奶招魂,让爷爷和奶奶合葬,也了您一桩心愿,这事也找人去做了。”杨秀补充。
这件事方明奎从不说,但却是他一个未了的心愿,他还小的时候,娘就被黄河水冲走了,若干年过去,老父亲活着孤单,死了也孤单,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活下来,该做的事一件没做,今日这事还亏的杨秀替他想着,并且替他做了。
“秀哇,让叔说你啥好哇!”方明奎感慨,他又觉着自己该原谅杨秀了。
方明奎脸色阴转晴,杨秀终于透过一口气来。
坟地里有人忙着,有人闲着看事。杨秀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了却自己一个大心愿,方明奎心里立时松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棉袄,过去盖在棺材口,害怕太阳光照进去。见他这样,陈远根忙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披在老人身上,方明奎正要推开远根,有庄乡拿了床被单从庄里跑来坟地,众人帮忙,用树枝在墓地上搭了架子,蒙了床单,遮挡了照射的太阳光。方明奎把自己棉袄穿了,走进墓穴边上细看。
此时,墓地里最清闲、最无聊的是吴大卫。
吴大卫坐在坟堆边上,冷是冷的厉害,但他心里很庆幸,红柳滩人不好惹,他是彻底领教了,但红柳滩人的宽厚他也体会到了。从事发到现在,一群人在坟地里忙忙碌碌,争争吵吵,居然没人过来打他。以他的理解,若在往日,光一个杨秀他就招架不住了。若今日刨的是哑巴的坟头,以杨秀的脾气,泼劲上来,真敢把他塞坟堆里埋了。今日杨秀也在,不知咋的,她居然事不关己似的,躲躲闪闪,悄悄站在旁边,生怕别人麻烦她似的。也许自家真是错了,杨秀和方明奎家没有任何关系,方志孝根本就不是方静、方扬的亲生父亲。若真是这样,自家这些年就是白费了心机,今日惹下这么大麻烦,吴大卫懊悔不已,恨自己小心眼,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东撞西撞,今日到底撞进人家网里,求饶是不顶用,听天由命吧。吴大卫不说不道,只顾自己低头想事。他明白,一会儿工夫就会有人来带他,他会当众被公安抓走,也许会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直接把他拉进监狱,然后审他。事已至此,他认了,进去后,只认罪,不求饶,实话实说。
公安局的人终于来了,围着墓地转一圈,绕着被刨开的墓穴再转一圈,现场也在,犯罪人也在,证人也在,证据也在,案子并不复杂。
“墓穴是你刨开的?”公安问吴大卫。
“是,昨日夜里,我刨了这个坟墓。”吴大卫如实回答。
“为啥夜里来刨人家坟墓?”公安再问。
“做调查,我怀疑这墓穴是空的。”吴大卫再答。
“刨开后看清楚了,到底墓穴是不是空的?”公安又问。
“墓穴不是空的,是我弄错了。”
“事做错了,还是坟刨错了?”公安这话就问的有水平了。
“都错了……”吴大卫答的也有水平。
“带走吧,回去审他。”另一个公安过来,押了吴大卫上警车。
有一个公安站在人群里问:“在场的谁是村干部?”
“我是。”陈远根回答。
“我也是。”邱有利回答。
“你们帮着老人家料理好后事,咱们随时联系。”
公安说完上车,警车拉了吴大卫呼啸而去。
陈远根认识那个押了吴大卫上车的公安人员,那是姜远征的儿子姜建强。
警车一走,人们开始围过来,帮着收拾被挖开的墓穴。
杨秀、马大花几个女人摆下供品,点香烧纸钱。
邱有利和另外一个年岁大点的清理墓穴,然后就想跳下去捡拾尸骨,方明奎拦住了他们。
“我自家动手吧,老父亲无故被惊扰这一场,我不想再让别人惊吓他。”
邱有利退到后边。
两具棺材都抬回来了,杨秀她们开始忙着给另一具棺材里撒了些黄河故道里挖来的泥土,然后铺的、盖的,寿衣、帽子,一应俱全摆放好了,然后上香,烧纸。陈远根扶了方明奎过来,在棺材前磕了几个头。这边忙完,方明奎转过身跳进墓穴里,开始收拾老父亲的尸骨。
让方明奎吃惊的是,银元还在!
自己竟屈了杨秀?
方明奎顾不得想那么多,他一边捡拾尸骨,一边把手触到的银元顺手装进大棉袄口袋里。大棉袄的口袋缝在袄里子上,紧贴身子的,袄口袋挺大,装东西挺方便。
方明奎把捡拾好的尸骨递给站在墓穴边上的陈远根,陈远根再递给棺材边上守候的人。
陈远根觉着实在好奇,方家叔一边挑拣,一边把什么东西装进棉袄口袋,装进口袋里的肯定不是尸骨,那么……对,这坟里还埋了别的,怪不得老人不让外人下去。当初埋方明奎老父亲的时候,陈远根也在,还有陈俊明,还有杨秀和几个庄乡,当时没见方家棺材里捎带了别的。
墓穴里收拾干净后,陈远根把方明奎拉出坟坑。
“当初埋你爷爷时,我在他棺材里放了几块银元,留待以后给你爷爷、志仁、志义他们迁坟用的,刚才我收拾了一下,银元还在,数目好似有些不对。”
方明奎知道陈远根看见他在坟坑收拾,这事他也不想再瞒下去。
陈远根心里一惊,吴大卫无故刨了方家老坟,莫不是来挖银元的?陈远根嘴严,方明奎不说别的,他也只是点点头,啥话不说。
近前有几个人眼神不大对,好似是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