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军这天陪方静逛街，走累了，两人走进路边一个小饭馆，想随便吃点东西，无意中看见陈念民、姜建强从饭馆里走出来，乍一见他俩走在一起，陈念军和方静都觉着有点儿意外。
“哥，嫂子，你们也来这儿吃饭？”看见他俩，陈念民忙打招呼。
姜建强看着陈念军和方静，一时心慌，脸就红了。
“念民，你们俩……啥时候……认识的？”方静问。
陈念民倒是大方：“嫂子，小城总共就这么几个单位，终究就这么些人，认识他还不容易，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何况他家和咱家多少也算沾了那么一点关系。”
姜建强老实地承认：“哥，姐，我和念民是……是朋友……”
“干公安的，说话都这么老实？”
陈念军半开玩笑似的一句话，算是和姜建强打了招呼，陈念军认识姜建强，又加上和姜家的关系，他见陈念民和姜建强在一起，心里挺高兴。
“一起吃点儿？”方静招呼他俩。
“我们来得早，吃过了，正想走呢，你们吃吧。”陈念民拉了姜建强要走。
“念民，过两天我想回红柳滩看看，你不一块儿回去？”方静喊住陈念民。
“嫂子，前两天我刚刚回去过，在家待了半天，看了方家爷爷，也看了我杨秀大娘。”
“他们都好吧？”方静随意问一句。
“都挺好……咋说呢，都好……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方家爷爷说话底气足了，眼里放光，看着精气神儿出奇的好，见我回去，一个劲围着我转，问我好几回，为啥不约你一起回去，好似急着等你回去有啥事似的。”
“家里发生啥事？”方静不放心，紧着再问。
“没听说有啥事，反正肯定是没有啥不好的事……”
见方静认真，陈念军笑她幼稚：“念民说话你也认真，她一张嘴随我家婶子马大花，看见一条蚯蚓她能大惊小怪，硬说自家看见的像是一条龙。”
“滚一边去，我们在说红柳滩的事，你又不是红柳滩人，你懂啥。”
陈念民一提这个，陈念军就不敢再招惹她。
方静不放心，盯着陈念民问：“我娘咋样，看她也不正常吗？”
“这个我也看不出来，那天我回去，大庄哥对我说，前两天，我爹，杨秀大娘陪着方家爷爷去上坟了……”
“方家祖坟被刨了，他家祖爷爷的尸骨另迁墓葬，埋了个新坟。前些日子方家爷爷精神垮了，不吃不喝病在家里，把家里人都吓坏了，这几天缓过劲来，他正该去上坟呢。他若去上坟，我娘他们一定是得陪着，那么大岁数，那么伤心的事，咋能让他一个人去。”
“嫂子，我脑子简单，你脑子比我还简单，我这回看家里若干事，就觉着好似哪儿不对劲，不是说我们家，我爹，我娘，我们家一切都正常，我就觉着方家爷爷和我杨秀大娘有些奇奇怪怪的，到底哪儿不对劲，我也说不明白，你还是自家回去看看吧。”
陈念民的话让方静吃惊。自己有这种感觉，陈念军说她神经质，陈念民这个直肠子也有这种感觉，那就真是有些事不对劲了。
陈念军见话题绕着这事儿转，越转越糊涂，尤其姜建强还在场，他想把话题转回来。
“大庄呢，大庄这些日子不进城，不是怕进城姜建强抓他吧？”
姜建强赶紧解释：“我审过大庄哥，扒坟的事我也了解，吴大卫全都招了，大庄哥也爽快，该说的他也说了，该瞒的他也瞒了，说不说都一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抓他，罪不够，找他就为了解点情况。其实，吴大卫扒了方家老坟，一步一步都是大庄哥帮他设计好的，我这么说，也不屈他。”
陈念军又问姜建强：“这事到底咋处理的？”
“该招的吴大卫都招了，方家也不追究，事情不好定案，只得把吴大卫放了，事情也许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吴大卫眼下咋样，回单位上班吗？”陈念军再问。
“吴大卫也知道这回事惹大了，单位领导也厌烦他，他放出来后，自动离职，回家种地去了。”
陈念民见姜建强和陈念军转了她的话题，有点着急：“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又去说吴大卫。”
方静看着陈念民：“啥事没说完？”
“我还说他们上坟的事。大庄哥说，上坟是他陪着去的，来到坟地，杨秀大娘没让大庄哥进坟地，她和我爹陪方家爷爷去的，当时大庄哥觉着奇怪，就躲在苇子丛里偷看。他们带了若干供品，来到坟地，先给方家祖爷爷上坟，没见方家爷爷有多伤心。他们很快从方家祖爷爷坟前收了供品，去到嫂子你爹的坟前，摆了供品，上香，特别的隆重，特别的奇怪，特别的不一样，方家爷爷哭的特别伤心，杨秀大娘也哭的特别伤心。大庄哥说，过去他见过杨秀大娘上坟，头一回见她哭成这样。”
陈念民说完，可就不光是方静觉着不对劲了。
其实，陈念军早就觉着方静的哑巴父亲有问题，但没根没梢的事，他不肯多想，怕方静纠缠这事，陈念军总是遮遮掩掩：“老人们不肯说，也许有些事不好说给咱们年轻的这辈，等到该说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说给咱们听，何必眼下猜来猜去瞎琢磨呢。”
“就是，不该咱们追究的，别胡思乱想。”姜建强随了陈念军说。
见方静低头想事，陈念军推她一下：“想吃点啥？”
姜建强见他们要吃饭，拉了陈念民就走。
走到门口，陈念民回头：“哥，大庄哥让我给你捎话，他要来城里开饭店，让你帮他挑个好门面，帮他掂量几个好主意。”
“啥，大庄想进城……”陈念军想再仔细问时，陈念民和姜建强已经走远了。
方静回红柳滩，带一肚子心事回来的。有话要问她娘，却不知从哪儿问起。
杨秀看出来方静有事要问她，方静不问，她也不知从哪儿说起才好。
“娘，这回来家，觉着您好似变了。”
“娘这岁数，一天比一天见老。”
“不是变老了，脸上晴了天一样，越活越年轻了。”
“闺女大了，知道孝顺娘了，说我越活越年轻，比花钱给我买东西还让我高兴。”
“说的真心实话，不是哄您。”
“知道你不是哄我，你和方扬都过得称心如意，我看着高兴，还不越活越年轻。”
“我那哑巴爹没福，若是眼下活着，也能享这福气……”
“她不是没福，她把福气都留给你和方扬了……”
“我们小的时候，没见方家爷爷怎么帮我们，这些年我们长大了，您和方家的关系倒是越走越近了……”方静要直奔主题。
“你这孩子没良心，若不是有方家爷爷这关系，人家田野那么大的干部，能认识方扬是谁？若不是托了方家的福，田园能嫁给方扬？”
“您也不用这么势利眼，田园嫁给方扬，是您养的儿子好，田园嫁给方扬，是田野赚了咱家便宜，若不是您养了这么好的儿子，他田野打哪儿给闺女找这么好的对象。”
“若不是我养的好闺女，他陈念军那儿找这么好的媳妇？”杨秀把话扯开了。
“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方家爷爷？”
“随你吧，想去你就去，不去也行。”
“您不陪我去？”
“都是大人了，不能做啥事都得老人陪着。”
“先看念军的爹娘，还是先看方家爷爷？”
“天都快晌午了，去你婆家吃午饭，去你方家爷爷那儿，你不让他作难，他做啥饭给你吃。”
方静先来了陈远根家。这里是婆家，方静每回来，丁娥都备下些好吃的招待她。
“看过你娘了？”陈远根问方静。
“看过了。”
“看你方家爷爷没？”
“还没呢，吃过饭再去吧。”
陈远根回头吩咐丁娥：“你去把方家叔叫过来，午饭和静儿一块儿在咱家吃。”
“我也有这意思呢，你爷俩说会儿话，我去叫上秀姐，再去接方家叔一起过来。”
丁娥出门去找人，屋里陈远根看着方静，方静觉着，陈远根的眼神好似也不大对劲似的。
“城里你们那些人都好吧？”陈远根问。
“都好，爹，正好今日回来有件事对您和娘说一下，念民好似找对象了。”
“真的，找个干啥的，哪儿人？”一听陈念民找了对象，陈远根紧着问一串问题。
“找的是我城里大舅的儿子，叫姜建强，在公安局，前两天为了方家老坟的事来过红柳滩两趟，抓吴大卫的是他，审大庄的也是他。”
“姜远征的儿子？”
“对，和我大舅家结亲，咱这也叫亲上加亲，建强人挺好的，念军也看着挺好。”
“亲戚近了好，亲戚多了好，这几天咋光是好事呢。”陈远根一听要和姜远征家结亲戚，从心里高兴。
“爹，还有啥好事？”方静趁机追问。
陈远根忙找话题掩饰：“听说方扬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不也是大好事。”
“这是好事，我把信捎给我娘的，这事我早知道。”方静有点失望。
“静儿回来了——”
屋里两人正说着话，杨秀，丁娥陪着方明奎来了，离着屋门还远，方明奎就忍不住喊一声。
方静听见喊，忙出门迎接：“爷爷，是我回来了……”
其实方静一离开家，杨秀就去了方明奎家：“静儿回来了，她要过来看您，我先让她去了远根家。”
一听方静回来了，方明奎立时两眼发亮，激动的站也不是，坐也不安。
“我怕您乍一见她慌了神，特意过来和您打声招呼。”
“对，你做得对，是该先让我有个准备。”
“您是想眼下就认她，还是再等等？”
“你说吧，你说了算，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听你的。”
“要我说，咱再等等，念军刚当上副县长，吴大卫刚闹过这么大一件事，咱不能现在就把这事捅出去。孙子、孙女都是您的，您看着亲就行，眼下虽说不像过去那些年，天天讲阶级斗争，但志孝的身份还是有些犯碍不是？”
“是这么个理，咱不能让志孝的事影响了孩子们的前途。”方明奎应承。
“咱再等等，等日后方扬回来，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事说给俩孩子。”
“都听你的，我今日见了静儿，啥话不说，只看着我孙女就行。”
方静扶了方明奎：“爷爷，本想先过去看您，晌午了，先过来我婆婆屋里吃饭，您不怪我吧？”
“怪你又能咋的，爷爷又长不得志气，听说你来了，忙的鞋都没提上，这不就跑过来看你。”
方静低下头看，原来方明奎真的鞋都没提上。方静弯下腰给方明奎提鞋，杨秀见这场面，忙转过头去，陈远根看见她眼里有泪，心里发热，别过头去找活干，混过了这个场面。方明奎再怎么忍也没忍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方静站起身，见方明奎脸上有泪，吓一跳：“爷爷，这是咋了，您咋哭了？”
方明奎说不出话：“咋了，爷爷我……我这是高兴……高兴……”
“还能咋了，你爷爷不经事，有人给他提鞋，高兴的哭了。”丁娥不知其中缘故，以为人老了就容易被感动。
“可不咋的，爷爷活了快一辈子了，今日熬的孙女给我提鞋，心里热乎呢。”方明奎又哭又笑。
“爷爷可真不经事，今日我帮您提鞋，您就高兴的哭了，明日方扬和田园带着您重孙子回来，孩子叫您一声祖爷爷，您得高兴的咋样？”
方静说这话时，拿眼去看她娘，杨秀背对着方静，不回头看闺女。
“静儿，就这事要紧，回去给方扬写信，就说爷爷想他，想田园，想孩子，让他们千万别把我给忘了，抽空告个假，回来让爷爷见见。”
“行，回去我就给方扬写信，让他带着孩子回来看您。”
方静觉着方家爷爷说的不像是句虚话，他确实与往日不同，好像知道点啥似的。方静再看她娘，她娘不看她，好似故意躲她。
一顿饭让方静吃的糊涂。方家祖坟被人刨了，方家爷爷倒是活的越来越滋润，兴高采烈，见人也更亲了。
方静带着心事回来，又带着心事回去，她想知道的，没有谁说给她，但她越来越相信，娘和方家有关，和那个逃到台湾的方志孝有关。
那个逃到台湾的**杀人犯，真的是她和方扬的亲生父亲吗？
方静的心情很复杂，好似期待着那个方志孝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他真是自家亲生父亲，或许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或许哪一天，做梦一样，他回来了，她们还能见一面……
吴大卫三番五次，费尽心思，就为调查她和方扬与方志孝之间的关系，她不明白吴大卫怎么就这么执着于了解这件事，他到底知道点什么？
若真的一切都像是吴大卫所坚持的一样，她、陈念军、方扬他们所有这些人怎么去面对，也许就因为这个，娘才使劲瞒着，不肯把实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