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尉又举起一张折叠的字条亮在他的面前。
林子茂说:“对,这是方先生给我出具的介绍函,或可称作担保函。”
女上尉转身走到审讯桌后面,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信封及数张照片,连同林子茂的名片摆放在桌面上,问:“你认识这些人吗?”
林子茂走向审讯桌,这才有机会从正面打量对方,感觉似曾相识,却没有线索予以确认,他低头看向照片,说:“这些人全部是我。”
女上尉指着被扣放的信封,说:“这是一封匿名举报信,这些照片是随信一同寄来的,信的内容就不需要我宣读了吧?”
林子茂微笑道:“不用了。”
女上尉问:“你还坚称此行是奉公司指派办理业务吗?”
林子茂说:“是的。”
女上尉挑出照片中的那张证件照,与名片摆放在一起,说:“贵洋行在香港有分公司,你是否也去过香港?”
林子茂不由一愣,大脑快速回闪。
【1941年12月12日夜,香港临时码头,货船甲板】
香港岛北方的九龙半岛几乎被日寇全部占领,一艘大型货船趁着夜色驶近香港岛南侧的临时码头,抛锚,二十余艘被紧急征调的渔船驱前接驳货物。
一艘渔船靠岸,十余人拎着行李上岸,显然均是急于赴香港办理事务的各界人士,英国海关人员逐一查验证件。
林子茂递上证件,手电光圈在照片上。
【1948年9月10日上午,大连港客运站,拘留室】
女上尉手指的证件照,与林子茂在七年前登陆香港的证件照重叠,一致。
林子茂意识到,女上尉挑出这张照片并针对香港进行提问,显然是意有所指。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说:“是的,去过。”
同时,他再次打量对方,仍是似曾相识,却没有线索予以确认。
女上尉问:“去过几次?”
“香港的业务很多,所以几乎年年去,甚至一年去多次。”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初呢?”
“去过。确切地说,是在民国三十年12月香港沦陷之前到的。”
其实,他是在日寇几乎占领九龙半岛,正在向香港岛推进时登岸,他之所以这样讲,主要是想模糊抵达的时间,即被迫滞留香港,而非冒险进入。
女上尉对此并未追究,直接问:“你还要坚称那次去香港也是奉公司指派办理业务吗?”
林子茂说:“是的。”
不过,他已经意识到再这样躲躲闪闪势必很难过关,便紧接着说:“不过,顺便为朋友帮了一些小忙。”
“你此行来大连是否也要为朋友帮一些小忙呢?”
“是的。毕竟……”
“你为朋友帮忙可以,但不要危害本地治安,否则将严惩不贷!”
“明白,我……”
“我们已将你在大连的住址及分公司地址记录在案,并会随时对你进行当面核查,也请你记清楚自己的所有行程,以免出现误差导致误会。”
“好的。”
女上尉将皮夹递给他,说:“你检查一下,看是否少了东西。”
林子茂知道已经勉强过关,不由暗松一口气,接过皮夹翻看一眼,说:“少了。”
女上尉一愣,追问:“什么?”
林子茂微微一笑,说:“那张名片,送给你了。”
女上尉没有理会他的轻佻,用手指挑起一块金表,其背壳上刻有日本陆军旭日旗,以及“大赏”二字,她问:“这是你的?”
林子茂说:“是的,算是战利品。”
金表是山田在六年前被调离香港前送给他的礼物,他之所以至今还戴着,除了质量确实不错,还因可以在不经意间表露身份。
比如,在面对女上尉询问时,可以回答说是“战利品”,以暗示自己参加了抗战。如果被对方深问,他还可以回答说是某位军界大人物给的,以暗示自己有靠山。
事实上,这块金表是他保留下来与抗战有关的唯一实物,他甚至销毁了与自己参与抗战有关的所有物品,包括标注或带有地域特征的用品、服饰及照片等。
显然,发出这封举报信尤其有能力夹带照片的人,其背后肯定有一个强大的组织。
女上尉将金表递给他,说:“你可以走了。”
林子茂拎着行李走出拘留室,心情与脚步同样有些沉重,因为对方已经将他列为重点监控对象,结果就是不仅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而且势必会随之将他推到明面上,这对于一名情报员而言,简直就是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