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围绕巨大空腔而建的回形连廊，拾级而上。
众人终于抵达了圣图书院的地下藏馆。
不得不感慨，这儿是真大啊！
不仅占地宽广，楼层还格外的高，看起来气势恢宏。
原来一直能看到的地面部分，仅仅是它逐层缩小的尖端。
亲身进入才知道，它的真身竟然是比肩神宫的古代建筑！
班的眼睛都看直了：“我的天啊，这儿……简直就像西方奇幻故事里描述的矮人地下城！到处都是两三层楼高，底下带滑轨滚轮的书架！架子上的书，也都是臻品啊！”
拉妮亚也显得格外兴奋，自从接触到学习，她的人生道路变得开阔了。
世界很大，可真正能走的路却很少。
书籍的神妙作用就是，翻开，便朦朦胧胧置身于作者所描述的那个地方。
司马龟却更好奇别的事情：“就没人质疑，油灯为什么统统亮着吗？給那些油灯添一次灯油，得十几人花上整整一天时间吧，可这儿不是被封禁了吗？”
班从兴奋的状态忽然冷静下来：“嗯，是呀，从外头看，圣图书院，是婆罗多规模最小，最老旧的建筑，但是我从未见过它灯火通明的模样。”
班用手比划了一下。
“反正它露在地面之外的部分，从来都是黑漆漆的，我的祖父说，为了避免光照对古籍的损害，就算是未封禁时期，圣图书院也只有接待读者的那一层亮着灯，其余楼层均漆黑一片。”
司马龟踢出一块碎晶石，小石头在大理石地砖上叮叮叮的跳：“瞧这回声，这么宽广，还幽深，不会显得很瘆人吗？”
“呸呸呸！不要提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司马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眼便看透了班：“你这反应，该不会小时候被你祖父拿圣图书院里头的灵异事件狠狠吓唬过吧？”
班双手交叉在胸前：“这方面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司马龟其实也不想听，所以才变相的出言提醒，毕竟这儿给人的感觉，确实诡异。
那些油灯绝不可能一直亮着，也绝不可能有人给它们添油。
甚至让司马龟有了爬上灯柱的冲动。
想亲手摸一摸油灯，看看里头如歌姬搔首弄姿般跳动的火头，是烫的还是冷的。
可没走几步，班就自己打开了话匣：“祖父说，人类其实从来都没有发明任何东西，蒸汽机，内燃机，核能，芯片，计算机，ai……
蒸汽机那是因为水带走热量，变成蒸汽，体积原本就会增大，并不是人类使它变大。
内燃机，那是因为燃料混合空气，被点燃，本身就会产生爆炸，并不是人类使石油能源燃烧。
核能，那是因为放射性物质不稳定……那些事，原本就是宇宙本身蕴含的规矩，所有的应用，都是恰当时刻，被恰当赐予的一种模仿。
并且仅仅是一种粗糙的模仿。
人类一直在被赐予着，直到某一天，人类有了自己的想法，这种过于自信的想法叫做狂妄自大，不再相信自己是被眷顾的，把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努力，拒绝承认神的存在。
可是努力必然有结果吗？不见得吧。
连我的祖父，这样一个学者，都说一直努力，一直毫无结果，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圣图书院却像一个诡异的通道，这儿的书架上，经常能找到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籍。
它们的历史能追溯到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
在它们古旧的外皮内，却记载着关于汽车，飞机，火箭……这些犹如穿越而来的内容。
只是受限于想象力，在某件事物没有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之前，我们无法意识到这就是书里描述过的东西。
甚至有迥异于当下的整体设计图样！
学者不服气，觉得不可能，便组织了人员复原图样里的飞行器。
谁敢相信，设计如此简陋的图样，复原出的飞行器，它真的能飞，而且，重量非常重，完全不依靠轻量材质。
意识到神真实存在，非但不是神种，更非人的造型，统治阶级慌了，于是急匆匆的封禁了圣图书院。”
拉妮亚忙问：“为什么？被眷顾不是好事吗？”
司马龟冷哼了一声：“一直否定神的存在，又一直不断神化统治阶级自己，这不就是千万年来的恶习嘛？
有机会我给你找一本神王如无的传记，第一页就是神王如无初生，便为这个世界哇哇痛哭，真是狗东西，做传记的根本就没把人类平均智商当回事，什么都敢编。
不过倒是不用介意，反正这个世界上的人，绝大部分不值得被拯救。多劝他们半句，都是侮辱在侮辱自己。
白瞎了这么一个好地方，警世救人，却被封禁了。瞧，书架上的书，这么大一个架子，都是关于农业生产的，如果把它们统统分享出去，而不是堆在这儿吃灰尘，社会生产力会上升到一个怎么样的水平。
多灾多难能兴旺婆罗多，饥饿能团结婆罗多，很难相信，这样反人类的话，大家会信。”
咔咔咔，咔咔咔……
小尸姬发话了。
可是这次，司马龟没能从小尸姬的牙床颤抖中，参悟出任何词义。
“你还在为他们而辩解……吗？”司马龟回头的一秒便惊住了，因为他看到小尸姬一改常态，表现出无神萎靡的模样，而且她整个身子，似乎是悬空漂浮了起来“喂，你怎么了？”
司马龟刚触碰到小尸姬，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飞了出去。
狠狠的砸到书架上，上千斤的书架退了十多厘米，震落满身灰尘。
司马龟爬起身还要上去，幸好被班拦住了：“不要过去，她被加了禁制！要先找出禁制的来源，破除掉才行。”
司马龟狠狠踹了书架一脚：“这儿，是个什么破地方！”
貌似他刚刚可不是这样讲的。
“龟哥，你脖子上，是什么？”
“什么？你叫我什么？”司马龟显然很暴躁，他掐着响指的手势，就差打了，虽然不知道打过响指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已经被冲昏了头，见到班满脸忧虑，司马龟才软下来，平缓了语气再问“你说我怎么了？”
班指着司马龟的脖子：“在流……东西。”
班描述的是东西，既不是汗，也不是血。
拉妮亚也躲到了班的身后，只是从后边，战战兢兢的偷眼瞧。
司马龟终于意识到了古怪，伸手往脖子上一抹：“糟糕，这是……尸液？我竟然清醒着腐烂了？”
顿时天旋地转，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圣图书馆终于露出它的獠牙，变了模样。
一排排书架，转而变为，粘连带血白羽的腐烂骨架。
跳动的油灯，全都变成了时而拉长时而收拢的瞳孔。
大理石砖碎裂，底下铺满被剥掉了皮的血肉，在鞋底嚎哭求饶。
在这幅恐怖画面下。
通往上层的回形走廊竟然传来一个无限温暖的声音。
那是瘸子形容过的甜美声音，语调温柔，听着像歌，可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懂。
司马龟也曾听过这个声音，只是当时他没留心，甚至一度以为那是电子畜生哄骗自己的声音。
此时，司马龟细细聆听，居然从中辨别出了含义。
（到楼上来，我在上面等你。）
司马龟心头一凛：（尸姬？那是尸姬丢失的灵魂吗？）
尽管如此，司马龟还踩着被剥了皮的血肉，缓缓走上了回廊。
圣图书院内的场景像被拖入了次元缝隙。
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沦为可被随意拿捏的小玩意儿。
司马龟甚至能看到一行人，小尸姬，班，拉妮亚，以及另一个自己，如同倒放般，身体朝前，脚步朝后，一步步退出圣图书馆。
（到我这儿来，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啦啦啦，呐拉拉……）
（你已经准备好了伤害我吗？）
无限温暖的歌声从头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