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身体颤了几颤,庄中合快步绕过案几,来到殷不悔近前。
持弟子礼,躬身一拜。
“先生大才!”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的一众御史,也是齐齐起身,弯腰躬身。
能说出‘横梁四句’如此为国为民的金句圣言之人,又怎会书出谋反刊物?
再回想殷不悔先前的一番陈词,众人皆是心中剧震。
‘横梁四句’堪比圣人之言!
而低俗小说却如泥潭之物!
它们竟都出自一人之手。
光是想想,众人无不觉得心惊肉跳。
这得是什么人,才可以做到既能浮于云端俯瞰苍生,亦可沉入淤泥教化众生?!
这种高度,这种反差岂只是云泥之别?
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
呃…
瞧着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一众御史,殷不悔嘴角微抽。
眼前这一幕在预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众人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剧烈。
果然,大华夏的文化底蕴,随便拿出一点,就足以吓傻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匹夫。
“诸位大人…”
“先生大才!我们当不得此礼!”
见殷不悔抱拳,庄中合赶忙又是弯了弯腰,随即轻喝出声:“还不给先生搬把椅子!”
少顷,随着几名反应奇快的御史返回殿中,一把梨花木打成的太师椅就这么被搁置在了大殿正中。
旁边还被配上了一张小几,其上端放着一盏香茗。
“先生请坐!”
几名极度有眼力见的御史摆好桌椅,当即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而那些反应慢上一些的御史大官,则只能暗暗跺了跺脚。
心中大骂这些不要脸的同僚,就知道阿谀奉承的同时,也是快步凑了上来。
“还请先生赐教!”
众人站定,为首的庄中合再度一拜,声音中透着恭敬与谦逊。
闻言殷不悔嘴角又是一抽。
赐教?赐什么!
好在庄中合直接点明了题目,这才让他免于尴尬。
“还请先生补全金句,好让我等耳提面命,时刻谨记‘功名利禄尘与土’!”
我去…这要是补全了,就真成谋反了!
眼角微抖了抖,殷不悔故作镇静,摆了摆手:“此句不适合现在的意境。这样,我做一首七言送给诸位大人吧!”
“先生请赐教!”
听到金句不能补全,众人虽然略有些失望,但能得一首有可能会流传于世的七言佳句,还是让在场众御史喜不自禁。
“我想想…”
缓缓端起茶盏捧于嘴边,殷不悔脑力一百二十分全力开动,搜刮着其中所记不多的经典名句,片刻后手掌微微一顿:
“石灰吟…”
“石灰吟?”
听着从殷不悔口中吐出的三个字,众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
如此平凡之物,也配吟诵?
不过抱着对面前之人的巨大信心,无人提出异议。
“千锤万凿出深山…”
将整首诗词在脑中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殷不悔缓缓开口:
“烈火焚烧若等闲。”
平平无奇。
在场众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微微蹙起了眼眉。
这和那震人心魄的四句金言相比,完全就是九天玄凤与家中土鸡的区别!
要不是殷不悔亲口道出了那不为人知的‘功名利禄尘与土’,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狂徒。
然而殷不悔却像是看不到众人眼中的失望与质疑,手中茶盏重重落下,声音铿锵有力: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轰!
像是一声惊雷再一次劈落殿中,于众人耳畔炸响。
惊得所有人体若筛糠,震得他们头晕目眩。
绝了,简直绝了!
平平无奇的辞藻,竟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尤其是这后半阕,瞬间就让整首诗升华到了一个无人可以触及的高度。
好半晌后,相继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一众御史,望着殷不悔,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竖子如何,白身又如何?
都说读书人桀骜难驯,眼高于顶。
可真碰见一个能用文字将他们碾压的存在,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低下高贵的头颅。
毕竟相较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他们更明白达者为先的道理。
这一刻,殿中所有御史,齐齐平开双手,叠于身前,向着殷不悔躬身敬拜:
“先生,果然大才者!”
……
御史台外。
李清德看着渐渐西斜的橘日,捧着怀中沉甸甸的包裹,说什么也不肯走。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闻言,付裕彪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打算。眼中有着悲伤涌动。
大半日的时间过去了。
殷不悔还不曾出来。
尽管他说的信誓旦旦。
可两人却知道自己这新基友,怕是凶多吉少了。
“放心吧兄弟…”
又是等了好一会,依旧不见任何动静,李清德黯然神伤。
“属于你的花魁,兄弟我帮你代尝了…”
不要脸的玩意。
斜睨着身旁义正言辞的家伙,付裕彪白眼狂翻。
而就在他准备一脚踹出时,御史台的大门缓缓打开。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一个人如众星捧月般被一众御史簇拥着走了出来。
见状两人先是一愣,既而相互对视。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之色。
……
皇长子府。
长妤捧着茶杯,听着凌风的回报,狭长美眸中的光芒越发明亮。
“好一个人人平等!”
放下手中茶杯,长妤眼中是毫不加以掩饰的欣赏与赞许。
身为女子,在听到殷不悔那一番为女性发声的激昂陈词后,怎能不喜。
“那帮迂腐的老家伙们被骂服了?”
狭长的眸子弯的如天上的月牙一般,长妤看向一旁的凌风。
“是的殿下,属下离开时,他们正听殷不悔训话呢。”
“这家伙…”
轻笑一声,长妤站起身来,脚步轻盈地在殿中缓缓跺了两圈,忽然站定:
“凌风,你去给我准备一块上好的牌匾。等他的新印坊开张时送于他。”
……
千牛卫营盘,大司马帐中。
吕桥看着郁郁寡欢的孟德海,轻叹出声。
“司马无需担心,小宇能睡是好事,休息好了,身体才能恢复的更快。”
“也是。”
同样叹了一声,孟德海猛灌了两口酒:
“看来徐神医还是有些本事的,想想前几日小宇整夜整夜无法安眠,着实让人揪心。”
酒碗落下,孟德海眼中忽然闪过阴厉的光芒:“御史台那面怎么样了?”
“证据一早便递上去了,据眼现来报,那殷不悔也已经被抓了进去。”
“好!”
再度饮下一口烈酒,孟德海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
“现在就等处置那小杂碎的消息了。”
闻言吕桥微笑点头,可不等他说些什么,帐帘突然被人撩开,随后一道身影冲入帐中:
“报,报司马!御史台那边…”
“御史台那边怎么样了?!”
豁然起身,孟德海脸上尽是期盼之色。
然而随着报信之人一脑袋撞在地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咔’地一声手中酒杯化作齑粉,酒水混杂着丝丝鲜血从其紧握的拳头中滴滴落下。
“回,回司马,那殷不悔,被,被放出来了…”
“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