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浙江官场势力彻底洗牌。
浙江身上那道“严”字烙印被冲洗干净。
臬司衙门关进去一个又一个官员,整日喊冤,喧闹不已。
赵贞吉此时也忙的焦头烂额。
他可以安排活给下面人干,但下面的人被抓起来了。
他就要开始维护秩序。
从转运衙门,藩台衙门,河道衙门到分守道,分巡道,大大小小官员被捕入狱。
如何在较大的官员空缺下维持运转,就成了考验赵贞吉的难题。
赵贞吉能一路做官做到南直隶巡抚,再到如今的浙江巡抚,依靠的绝对不仅仅是不粘锅的能力,自身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处理完杂事,他还有时间把李青云和谭纶叫过来,骂上一通。
赵贞吉大发雷霆:“谭子理,这个李青云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一夜之间,你抓了这么多人,臬司衙门塞得下吗?”
“你想干什么,你想对浙江干什么?”
谭纶拱手:“丝绸之事快不得,抄家之事慢不得,浙江官员本就心怀不安,在外转移家产,抄家之事一起,必然会加快其转移家产的速度。”
“我等行事虽莽撞了些,但最大程度避免了损失,所获颇丰,换作军需,足以让胡部堂打到年末。”
“所以下官觉得,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赵贞吉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
自从来了浙江,养气功夫是一日不如一日。
“那你们抓完了吗,还没抓完也不能抓了,浙江官场现在人心惶惶,你们再抓,就有有人主动请辞了。”
谭纶与李青云对视一眼:“禀中丞,已经抓完了。”
“抓完,那就签字,盖印,发公文、邸报。”
“你们两个,再写一份公文,递交内阁司礼监,记住,八百里加急。”
如此大阵仗的公布是为了稳定浙江百官的心,告诉大家,抄家结束了,大狱也停止了,安心上班干活、
谭纶李青云拱手领命。
“丝绸之事……”
李青云抢话:“丝绸之事,徐步渐进,未曾荒废,赵中丞大可放心。”
赵贞吉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
-----------------
明嘉靖四十年七月,胡宗宪亲督戚家军发动了第八次台州抗倭大战。
其“身冒炮矢,意在殉国,以全忠名”。
赖戚家军将士奋勇血战,他没能殉国,该次台州大捷,促成了与为患十年之倭寇最后决战的态势!
战后的台州烟雾缭绕,唯有大明日月旗在风中肆意飘扬,屹立不倒。
戚继光骑着快马,一路穿过战场,登上台州城堞炮台。
亲眼看到胡宗宪安然无恙,戚继光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胡部堂此举太过冒险,何至于此啊!”
胡宗宪目光悠悠,看向远处海面。
所听所见脱离此处,耳边一直回响着严世蕃所写的道歉信。
寥寥几百字,言说,严嵩垂垂老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
朝廷需要胡宗宪,严党需要胡宗宪。
严党需要朝廷,一直需要胡宗宪。
倭寇要打,但不能全灭。
一句话,严世蕃和背后指使他写信的严嵩想要胡宗宪养寇自重。
这让胡宗宪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挣扎,这个大明最难的媳妇终于还是面临了“君”“师”两难相抉择的尴尬局面。
乃至他想以身殉国,以全忠名。
可惜一切事与愿违。
“胡部堂,杭州有来信。”
胡宗宪回过神,嘶哑着嗓子问道:“说了什么。”
“皇上有旨,浙直总督署参军谭纶署理浙江按察使,淳安知县李青云暂任江南织造局浙江市舶司提举,会同浙江巡抚赵贞吉,彻查浙江贪墨一案。”
“前日,按察使谭纶与知县李青云查抄百官家产,大批军需正从杭州运来。”
胡宗宪听完之后沉默了,心中的挣扎更深。
“这小子,终于还是如愿了。”
声音很小,戚继光没听见,问道:“部堂说什么?”
胡宗宪抬头,将身上疲态一扫而空,指着后方的大营
“元敬,将营中财物全都散出去,犒赏三军。”
戚继光:“是!”
第八次台州大捷的捷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杭州。
谭纶欣喜若狂,找赵贞吉报告这个好消息。
“十年倭患,肃清在即,中丞应该立刻向朝廷报捷,给胡部堂请功,给戚继光和所有将士请功。”
谭纶越说越兴奋:“军需我们也准备好了,这次给所有拼杀的将士们好好封赏。”
没得到回应,谭纶看着赵贞吉,只见他脸上满是疲态,于是话题一转:“中丞的后援之功也不能埋没,我来写奏疏为你请功。”
赵贞吉脸上有喜色,但不多。
谭纶察觉到异常,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贞吉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和李青云做的那事?”
“朝廷怪罪下来了?”
“当然有怪罪,你们抓的人太多了,司礼监,内阁,吏部都发了公函过问。”
谭纶小心问道:“有圣旨吗?”
“没有。”
谭纶放下心。
赵贞吉:“徐阁老有意思传达下来,叫你们案子要办的漂亮,办的铁证如山,不能留一点口实,这么长一串名单上交内阁之后,罗龙文直接改变了路程,直奔浙江而来。”
“看这架势,是直接冲我们来的了。”
谭纶神情瞬间变得严肃:“放心,我会一直盯着,绝对不会出现一丝差错。”
赵贞吉语气缓慢:“叮嘱那李青云,这段时间安分点,我会给他请功,不要再闹幺蛾子了。”
有谭纶的作保,加上李青云对严党势力毫不留情地打击行为,总算重新获取了一些清流的信任。
谭纶觉得不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海瑞呢,赵中丞可要为他请功。”
“海瑞虽屡次顶撞于我,但办差勤恳,做事认真,我自然不会漏了他。”赵贞吉叹了口气:“他未到我等之职位,性子又直,做些莽撞事也可以理解。”
“你与那李青云商量一下,将海瑞再叫来杭州,不要给罗龙文借题发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