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个冷清的年,方知遇早已习惯了跟秦彩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年,那些所谓的朋友和亲戚早在他们家落魄开始已不再来往。
自从这几年城市里开始禁放烟花后,更加冷清了。
年过后,又是忙忙碌碌。
很快就步入了春天,沪市的春天,空气中总是飘着柳絮,挠得人鼻尖痒痒的。
四月的伊始,是清明节。
放假前的最后一个会议,方知遇透过坐着的一排人,偷偷看坐在最前面位置上的许善行,他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明时节,一般都是祭奠失去的亲朋,扫墓的日子,但是从前开始,许善行就不愿去为他亲生父亲扫墓。
方知遇以前不懂。
直到分手的那天,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
她才明白,许善行他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同时,也不能原谅自己。
果然,这次清明节,许善行也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方知遇想要跟他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递给他一杯咖啡,“你……”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好像也没资格说什么。
许善行看着她:“怎么了?”
方知遇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她正要转身走,许善行突然叫住了她,笑着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咖啡,说了一句:“谢谢。”
—
方知遇跟秦彩分别从沪市和西州出发,回了安清。
许善行留在了沪市。
他窝在自己的办公椅里,手支着头,神情很淡,大概是前段时间确实太忙,现在放假人都走了,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就跟脱力了一样,提不起劲。
每到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去哪儿。
前两年他人一直在国外,杨惠女士找不到他也没办法。
今天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个清明,居然一直没接到杨惠女士的电话轰炸,连许善行都觉得很纳闷。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耳根清净。
想到这里,桌面上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吵了起来,许善行瞥了一眼,是顾衫的电话。
接起。
顾衫的声音有些急:“哥哥,不好了,妈妈生病晕倒了,你快回来!”
许善行皱了皱眉,立马从椅子里站起,冷静道:“我马上回。”他随意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取了车,一脚油门开回了安清。
下高速的时候,许善行给顾衫拨了一个电话。
许善行问:“在哪个医院?”
“啊?哦,不在医院。”顾衫有些欲言又止,“在家里,妈妈后来又醒了,她不肯去,你快回来劝劝吧。”
许善行眉头紧蹙,没说话。
就顾衫这个反复无常的说法,他已经开始怀疑杨惠女士晕倒的真实性了,不过,都开回安清了,总得回去看看。
许善行直接回了家。
一进门,杨惠女士半躺在沙发上,开始嗷嗷叫:“哎呦,我头晕,晕的很……”
顾衫见他进门,立刻迎了上来:“哥哥,你回来啦?”
许善行用打量的眼神看顾衫。
顾衫被盯得有些心虚。
许善行绕过她,直接走到杨惠女士边上,往沙发上一坐,好整以暇道:“晕倒了?”
杨惠女士假装虚弱:“刚才突然两眼一黑,头一晕,就不知道了。”
许善行站起来,伸手扶她:“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不必。”杨惠女士连忙摆手,“我现在好多了。”
许善行看着她,退了两步,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说:“别装了,真晕了,第一时间也是打给顾叔,怎么会打给在沪市的我?”
他又环顾一圈四周:“顾叔又不在,显然,你们没通知。”
“……”
顾衫看看情况不对,她就知道这种傻兮兮的谎话怎么可能骗到哥哥,她打算开溜:“妈妈,哥哥都回来了,那我回房间啦……”
客厅里,许善行和杨惠女士,对视一眼,安静下来。
杨惠女士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好好跟你说,你根本就不会回来。你出去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也该放下了吧……”
许善行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见他不说话,杨惠女士又道:“我知道你怨恨许建国以前赌博,不顾我们母子,但是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不管怎么样,他死的时候,也算是给我们留下了保障,有些恨你也该放下了。”
许善行闻言,心头一滞,忽然冷笑道:“放下?”
杨惠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才继续说:“我只是不希望,永远困在从前,你该向前看。”
这话一语双关,还在暗示,许善行应该放下曾经那个女朋友了。
许善行突然苦涩地扯了扯唇角:“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真幸福。”
杨惠女士显然有些急了,站起来,声音也响了许多:“好,那你倒是说啊,你总说我们大人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们做子女的,又从来都不说,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许善行目光沉沉,缓缓从沙发中站起,平静地看着杨惠,一字一句说:“你真想知道吗?”
杨惠女士突然心惊,却仍道:“你说。”
“我保守这个秘密,这么多年,真的累了。”许善行声音平静的可怕,“许建国当年,是自己寻死的。”
在那个监控覆盖还不普及的年代,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冲出马路的许建国,只有当时在许建国身边年幼的许善行知道。
杨惠女士突然激动地抓住许善行的衣服,死死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许建国是自己寻死,他本来就不想活了,是他自己冲出马路,他在随机挑选别人做倒霉鬼!”许善行的声音克制冷静,仔细听,却能发现在颤抖,“我们没资格,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抚恤金。”
杨惠女士松开手,显然是不可置信,喃喃道:“就算这样,车撞行人,车子也是主责,他们也理应赔偿……”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许善行冷笑了一声。
人的本质还是趋利避害。
曾经无数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的说服自己,拼命地告诉自己车子撞行人,就是车子的错,试图用那些理由安抚自己粉饰太平,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因为那笔抚恤金带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