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坦然的面对和接受自己的得到的一切,其实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事实。
总觉得,给了我,就是我的。
但世上哪有这么理所应当的事。
你所有的得到,或许是踩烂别人的血肉才得到的东西。
但是许善行无法责怪杨惠女士,因为曾经他也一样,五十步不笑百步,他缓缓垂下目光,极力克制着心中那股疼意,说道:“妈,你知道方知有的家人,后来过得有多惨吗?”
杨惠女士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声音颤抖:“你要说什么?”
“方知有赔光了积蓄,卖房卖车,他们一家人从大房子搬到了出租房,后来,方知有还生病了,很大的病,他的妻子和女儿为了给他治病,到处借钱,可他还是死了。”许善行的声音在抖,“后来她的女儿努力读书,打工赚钱,可还是会被学校的同学霸凌欺负。”
杨惠女士话都说不清了:“怎么会这样?”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许善行忽然笑了,又苦又涩:“因为,我大学的女朋友就是方知有的女儿,我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我还是喜欢她,我想要补偿她。”
听到这里,杨惠女士已经是满目震惊,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可是,毕业典礼那天,她知道真相以后无法接受,所以我们分手了。”许善行别开目光,“这个故事,你满意了吗?”
杨惠女士已经说不出话了。
“二十多年了。”许善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背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你说,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放下?”
许善行转身离开,门关上的时候,他听见门内传来的杨惠女士带着哭腔的声音。
“冤孽啊……”
—
方知遇接到顾衫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安清。
彼时正是晚上六点半,天已渐渐黑了下来。
方知遇接起电话,还没说话,电话里面就传来顾衫颤抖的哭声:“知遇姐,你帮帮我吧,我、我……”
她的声音颤抖,话都说不全了。
方知遇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急忙问道:“怎么了?你先别急,慢慢说。”
顾衫努力保持平静,说:“我找不到我哥哥,我和爸爸给他打了好多电话,他都不接,我们很担心他……”
方知遇试图安抚她:“你哥哥应该在沪市,你先别急,或许是他有事,或许是他睡着了。”
“不是的。”顾衫摇头,“哥哥他回来安清了,然后跟妈妈吵架了,吵完架他就出了门,我们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我好怕他出事!”
顾衫躲在楼梯上听到许善行和杨惠女士的对话时,也是震惊不已。
怪不得,哥哥这些年会这么痛苦。
许善行走了以后,她就一直在联系,可是不管是电话还是微信哥哥都没接,后来没办法,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明,可是哥哥同样也不接爸爸的电话。
她实在没办法了,忽然想到了方知遇。
哥哥那么喜欢方知遇,或许会接她的电话。
随着顾衫的话,方知遇缓缓皱眉,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好像也是清明的这些日子,许善行同样回了安清,同样跟家人吵了一架,然后像游魂一样走在街头。
她忽然心头一紧,说:“你先别急,我联系他看看,但我不保证,他会接我电话。”
顾衫急忙道:“嗯嗯,麻烦你了,知遇姐。”
挂了顾衫的电话,方知遇给许善行拨通了电话,提示音响了很久,就在她心渐渐下沉,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突然,电话接通了。
一下子传来了许善行迷迷糊糊地声音:“喂?”
像是喝了酒,又闷又轻。
方知遇感觉自己的心头狂跳,她保持镇定:“你现在在哪儿?”
许善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乖乖答道:“西州,府西路。”
“你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你。”方知遇说。
许善行像个听话的孩子:“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
方知遇显示跟顾衫打了电话,报了平安。
顾衫说:“我就知道,知遇姐,你有办法,哥哥一定会接你电话。”
方知遇边伸手拦车,边说:“嗯,我现在赶去西州,你放心,接到你哥了,我给你发信息。”
“好。”顾衫旁边似乎有人在跟她说话,一阵窸窣,她突然说,“知遇姐,你现在在哪儿?姜彧哥,在我边上,他说他送你回西州。”
方知遇愣了愣,忽然想起姜彧好像是许善行他们的邻居,出现在安清也不奇怪,于是点点头,说了自己的地址。
等待姜彧的过程中,她又给秦彩打了个电话,这些年来她们一直生活在西州,对安清快要人生地不熟了,她不放心把秦彩一个人留在西州。
姜彧在二十分钟后接到了她。
然后,又去接了秦彩,跟秦彩的解释是,公司有急事要忙,所以急着跟老板赶回公司,加上姜彧确实是方知遇的老板,秦彩就没多想。
车上,姜彧倒是很带入角色,跟秦彩说:“阿姨,不好意思啊,放假还拖着你女儿忙公司的事。”
秦彩连忙摆手:“您客气了,这么多年,我女儿受您照顾了。”
方知遇将这些寒暄撇在脑后,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上,渐沉。
约莫九点的样子才到西州。
姜彧先把秦彩送到她上班的地方,然后开车带方知遇直奔府西路。
根据许善行刚才电话里面说的地址,在一家酒吧里面找到他,彼时他喝的很多,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
方知遇觉得还好姜彧跟来了,不然她还真拖不动。
姜彧架着许善行上了车,方知遇为了照顾他,也跟着坐进了后排,上了车,她先跟顾衫发了条信息。
方知遇:我们接到你哥哥了,他没事,你放心。
刚按下发送键,原本靠在车窗边的许善行却突然向她这边倒来,上半个身子直接倒在了她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