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枫拾后还有两天开学。
张以驰晚上都在随心配看店。
那晚正好是下雨天,外面电闪雷鸣。
温南晞听到雨声就睡不着,而且加上打雷,她更没办法睡觉了,她回房间拿了个抱枕,窝在沙发上追剧,电视声音被开得挺大,她想掩盖住雷声。
张以驰回来差不多十一点,看到沙发上有人被吓一跳:“还没睡?”
温南晞说:“不怎么困。”
他往窗外看了眼,才发现有打雷,她会害怕,怪他回家太晚。
张以驰过去把窗帘拉上,让温南晞回房间睡觉,顺带说了句:“有没感觉这雨很吵,明天叫人换个隔音窗。”
张以驰周一早上飞去南陵参加物理竞赛,请了三天的假,家里就剩温南晞一个人了,没人做饭,她一天都跟林洁在外面吃,她吃外面油腻饭菜的时候才觉得张以驰做饭是真好吃。
可能一个人住她有点不习惯,饭吃不好觉睡不好,下午在班上睡觉的时候也没人给她披衣服。
头顶的风扇极速转着,空调被开到十几度,温南晞头发被吹得乱飘,她把头发拨开,晕乎乎地转了个身看向林洁:“有点晕。”
林洁还在做题,听到她声音抬起头看她,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额头。
“你请假去看一下吧。”林洁把笔放下,跟她说,“感觉你额头比我烫,可能发烧了。”
温南晞也感觉自己发烧了,她觉得有点搞笑,张以驰一不在就生病,她弯唇:“我也觉得。”
“烧傻了你,还笑嘻嘻的。”林洁打趣她,起身去班长那里撕了张请假条,“走吧,去办公室找老马签字。”
温南晞点点头,跟着她去办公室,因为她平时在老马那里印象挺好的,他很快就批了假条:“这段时间生病很难受的,快点去看好。”
“知道了,谢谢老师。”
她出办公室后拿着假条就往校门走了,走廊很安静,别的教室都在上课。
温南晞往前走着,原来之前她在上课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知了在树枝上吱吱呀呀地叫着,有个知了被热死在水泥地上。
她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市医院,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挂号也挺快的,温南晞靠在墙上,盯着白花花的墙壁发呆。
要是张以驰在就好了。
温南晞脑袋冒出这个想法后愣了一下。
之前这种时候她想的都是如果周凝然在就好了。
她摇摇头,肯定是烧傻了,做个数学题就好了。
温南晞伸手摸了下身后,空空如也。
……她忘记背书包出来了。
她又伸手掏了下校裤口袋,还好带了手机,划到微信打开聊天界面,很顺手地点进张以驰的头像框。
敲键盘。
【我忘记带书包出…】
打到一半想起来他不在学校。
他这会儿应该在比赛呢,温南晞把字全部删除,找到下一个毛毛虫的聊天界面。
【我在医院,没拿书包,能帮我带一下吗。】
隔了五分钟那边没回。
毛毛虫手机都不离手的,特别这节是体育课在班上自习,温南晞觉得他是假装没看见,她又发了一句。
【请你吃冰淇淋。】
果然,下一秒毛毛虫就回了。
朱博龙:【你干啥去了?】
温南晞撇嘴,她无语透了,来医院还能干什么。
温嗡嗡:【我当护士来了。】
最后她请毛毛虫吃了个冰淇淋,他也把书包给她送到了,医生给她开了点退烧药和退烧贴,不建议她打针。
温南晞傍晚才回家。
枫拾连着又下了几天的雨,每晚都电闪雷鸣,但是新装的隔音窗效果还不错,外面风雨交加也不影响她休息。
最近有很多卷子要刷,临近高考最后这一下就是题海战术,对于枫拾一中的学生来说基础题和中等题已经稳了,现在做的都是断层题,也最难。
她穿着睡衣坐在桌子前,桌角摆的倒计时没剩几天了,小鱼在她肩膀上走过来走过去,温南晞伸手把它抓下来。
“你过去吃麻子。”她毫不留情地把小鱼流放到地板上,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它脑袋,“影响我学习咯。”
温南晞继续拿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图,数学几何题是她最烦的,虽然能解出来那一下很爽,但解不出来她会纠结很久,就像便秘一样,直到彻底搞懂为止。
铅笔在纸上唰唰的。
“叩叩…”
有人敲她房间门。
温南晞吓了一跳,她回头看着紧闭着的门,张以驰还没回来呢,这又是要整哪出。
她四周看了一圈,好像没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温南晞拎起小鱼,蹑手蹑脚走到衣柜旁边,她决定躲到衣柜里。
下一秒门口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是张以驰。
温南晞松了口气,把衣柜门关上,起身过去把门打开。
看见面前活生生的人她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抬头盯着他半天,张以驰就站在原地任她看,温南晞问:“你不是明天早上回来吗?”
张以驰嗯了一声。
“芒果说你生病了。”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淡淡的,“怎么了?”
她点头:“发烧,已经快好了。”
她觉得这次发烧挺奇怪的,她已经挺久没发烧了,有种不祥的预感。
“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张以驰抬手轻轻敲了下她头,“白痴。”
…张以驰给你装上了是吧。
温南晞服了,她撇了撇嘴,“你才白痴。”
张以驰闷闷地笑了声,转身去厨房,温南晞走出房间跟着他。
她走在张以驰身后,盯着前面高大的背影,问:“你比赛怎么样?”
张以驰说:“进决赛了,下个星期再过去一趟。”
“哦。”温南晞觉得他今天没那么充满生机了,她扯住他衣服一角,张以驰脚步停下来,温南晞问他,“你是不是很累啊?”
张以驰转身看着她,漆黑的眼里有些疲惫:“本来明天的机票,毛毛虫说你生病,我一比完赛就飞回来了。”
他弯下腰平视她眼睛,无奈地笑了下:“你让人省点心呗大小姐。”
温南晞竟然觉得有点愧疚,她张了张嘴,小声说:“我也没有很严重,你下次给我发信息就好了。”
张以驰被她气笑了:“还有下次啊?”
“没有下次了。”温南晞意识到说的不对,她比了个发誓的手势,“以后我绝对照顾好自己。”
张以驰看似相信地点了点头,把泡好的热牛奶给她:“喝了。”
温南晞接过来拿回房间慢慢喝。
她看着窗户上的雨珠,缓缓滑落下来,她莫名觉得有点累,这个星期高强度学习,压得人喘不过气,也许这就是高三。
刚好周凝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按了接听键,周凝然知道她发烧了,因为温南晞白天跟她说过了。
周凝然在电话那头语气柔柔的:“南晞,累了就休息,高考只是给你体验一下的,以后极大可能还是要出国。”
温南晞盯着小鱼发呆,脑子里把周凝然说的每个字拼起来,须臾才应:“知道了妈。”
她想和张以驰上同一所大学,为什么要出国,她才不出国。
热牛奶被她一饮而尽,热得汗都出来了,温南晞又重新洗了一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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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古怪,时而晴空万里时而狂风暴雨,今天就万里无云。
林洁靠在她肩膀上,唉声叹气的:“马上又要模拟考了。”
温南晞也耷拉着肩膀:“好快啊。”
“已经迫不及待想毕业了。”林洁说,“但是不想高考。”
马荣威从教室外面走进来,脸气得通红,林洁马上从她旁边弹开,各个角落的同学都以闪电般的速度跑回自己的位置。
温南晞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比如某个同学把老师办公桌拆了之类的。
张以驰回到位置上低声问了句:“老马怎么了?”
“搞不懂。”温南晞也纳闷。
结果马荣威把一叠卷子拍到桌面上,怒气冲冲的:“你们这个物理实验步骤这么多人失分,之前做实验有没有认真做!”
原来就这点小事。
马荣威让左护法把卷子发下去,缓了口气后平静地说道:“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留下来去物理实验室,所有人再认真做一次。”
那一次具体做的是什么实验温南晞记不太清了,但是她记得要用到小铁球。
同桌是一组,张以驰跟她一组。
有个人要负责在下面接住小球,另一个让小球从轨道上滑下来。
张以驰把装备组装好后又看了眼:“往中间调一点。”
温南晞扶了下,把轨道摆正:“好了。”
“我接球吧。”她不想一直抛球下来,而且太麻烦了。
“行。”
本来以为是个很轻松的活,结果这球不是一般地难接,而且接完球她要放到张以驰手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放学她还被马荣威留下来了:“病好了没有?”
温南晞看了眼窗外,在下雨:“好了。”
马荣威点点头:“那就好,我特别担心班上学生生病啊,生病就得请假好几天,成绩掉下来不说,身体还垮了…”
叽叽呱呱地他自己讲了快一个小时,温南晞甚至没听清楚他讲的是什么,只看着外面雨越来越大。
最后她出校门已经将近七点。
学校广播里播报着重要事件。
“近日有强对流,z市发生7.3级大地震,会引起极端天气…”
教学楼外暴雨倾盆,屋檐被砸得嗷嗷大叫,地面像是烟花炸起,耳边只剩下雨声雷鸣。
温南晞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这个雨撑伞也挡不住。
此时周凝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还没等温南晞开口问,周凝然就带着哭腔跟她说:“温馨,太爷爷去世了,明天正好是他一百岁生日,他没等到。”
又一声雷鸣。
她心脏骤停了一秒。
一瞬间都忘了反应。
雨声越大越让人燥,她站了半天都缓不过来,莫名地从教学楼走出去。
她站在雨里,任滂沱大雨下着,雨太大了,头发被浸湿,黏在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双眼。
模糊不清的远方,好像有个人影在朝她的方向跑,那人撑了伞。
“温南晞。”
张以驰冲过来把人拉到屋檐下,皱着眉看她:“雨这么大不知道躲啊。”
他没收着劲,温南晞差点摔倒,张以驰给她扶正了。
直到看见她通红的眼睛那一刻张以驰才愣住,他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温南晞说不出话。
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像怎么也止不住,张以驰被她吓到了,他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
温南晞哭的不像样:“我…太爷爷去世了。”
张以驰屏住呼吸,他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开口:“需要的话,我…”
温南晞立马抱住,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也不记得张以驰说了多少安慰她的话,她实在是听不进去,但她能感觉到他很着急也很担心。
哭到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张以驰抽了几张纸把她眼泪擦干,帮她把脸上的发丝撇开,柔声道:“回家。”
“嗯。”
滂沱大雨里,街上空无一人,唯独一把奶黄色的伞面微微倾斜。
温南晞到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脑袋好像崩了一根弦,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张以驰让她把校服换了去洗澡,她就失神地照做。
洗完出来她眼睛又哭红了,张以驰一直在沙发上等人出来,看到她漂亮的眼睛一直流泪他心揪着疼。
张以驰把电吹风插上,兜着她肩膀让她坐到窗台:“坐这边。”
他试好温度开了中等的风速,慢慢地吹,张以驰盯着她后颈,发现她很瘦,他把风速调低了点,放轻了声音:“我刚看了下,最近去梵英机票车票都没有。”
“嗯。”温南晞隔了一会儿应,“我知道。”
声音轻轻的,散在空气里一下就没了。
张以驰揉头发的力度小了点,继续说:“明天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中雨,傍晚才开始暴雨。”
她又是一句淡淡的:“嗯。”
他说:“我带你回去。”
温南晞听完半天都没说话,隔了有一下子才回头看他,眼里都是疑惑,她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张以驰对上她的目光,跟她解释:“满十八岁了,驾照有了,车也有。”
温南晞把这句话过了好多遍,问他:“十八岁?”
“嗯。”张以驰说,“初中打架留级一年。”
“别担心,有我在什么都不是事。”
温南晞眼眶又有点湿热,她现在唯一能说的就是:“谢谢你。”
张以驰笑了下,他的话从来不会轻飘飘,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会无条件兑现这句承诺。
隔天一大早张以驰就带着她回了梵英,他在车库随便开了一辆走,温南晞全程都觉得有点魔幻。
看着路上飞驰而过的树影像在做梦一样。
周凝然没想到她会回来,更没想到张以驰会跟她一起来,下午温峰就带着温南晞去见了太爷爷一面,回来后温南晞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是太爷爷平时待的最多的地方。
在顶楼办公室,温南晞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整个城市一览无余,温家从祖上三代开始商政联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东西堆积给后代,要想保持或者继续向上爬,需要很多的力气,所以太爷爷一生几乎都在为家族而奋斗。
整个梵英被坐标轴分割,太阳落下的地平线为横轴,另一根无形的线为纵轴,半边纸醉金迷,尽显人间奢华,另一边朝九晚十,只为碎银几两。
大多数人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在哪边。
世界好像一直都这样让人无可奈何,老人去世了,出生命运坎坷,突然发生了意外,四季轮回,潮起潮落,人们只能说这是世间常态,却无能为力。
周凝然没让他们那么晚回去:“今晚先留下来住,帮你们请个假。”
温南晞跟他都住在二楼,两间主卧隔了半个走廊。
她今晚不太睡得着,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像是梦境,她披了个长袖外套,下楼去院子里。
夜很静,星星也没几颗,月亮时圆时缺,今天是缺的,晚风吹过来让她清醒了些。
张以驰也睡不着,他看到院子里灯是开着的,站在窗前看到温南晞坐在院子里发呆。
从大厅到院子有几层台阶,温南晞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回头。
她看见是张以驰又转过头继续盯着漆黑一片的天,也许他要问她怎么还不睡吧。
张以驰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带了点温度:“星星还挺多。”
明明没有几颗星星,但她还是嗯了声:“很亮。”
“我新学了鸡翅包虾滑。”张以驰偏过头看着她,问,“想吃么?”
温南晞知道他很担心她,但她现在也不好受,不过一直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她抿着嘴弯了弯唇:“想,那明天回枫拾。”
“好。”
她有点困了,温南晞从椅子上站起来:“上楼吧。”
张以驰跟着她一起回去,到走廊后拍了拍她肩膀:“晚安,早点睡。”
“晚安。”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那句晚安,还是因为昨天一整夜没睡,今天她睡得很沉。
后来温南晞最喜欢听到他说的晚安。
在未来的某天晚上张以驰告诉她。
他的晚安从不轻易说,只对喜欢的人说。
那如果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就让星星替我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