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梦境空间里噪音很大，可陈菀意喊的那一声，该听见的人还是听到了。
首先是那狂舞的风终于停止了，随后以陈菀意为中心，这里的一切都在复原，倒下的树干回到了原位，飞沙走石也瞬间停止，回到地面。
空气慢慢变干净，陈菀意扶着树喘了两口气，眼睛盯着那老者回身，朝她走过来。
随着他的身形逐渐清晰，陈菀意眼眶有些酸涩，她站直身体，神色复杂的望着对方，问他：“你……真的是我师父？”
她本意只是太着急，所以死马当活马医，那个称呼没过脑子就喊了出来，实际心里是没底的。
她怎么会有一位师父呢……不是连小白都说，她向来是一个人吗。
思考间，那人也走到了她身前。
罔明盯着眼前这个都有些眼生了的女人，仔细的打量了片刻，这才感慨似得叹道：“我们的小阿菀，这下是真的长大喽。”
如果这里有镜子，陈菀意就会发现她的容貌已经变回了她本来的样子。
而在一切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认错人了。
他口中的“wan”字，是菀，还是……晚？
想起对方是会读心的，陈菀意并没有急着问，而是直勾勾盯着对方，等着他的回答。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片刻，谁都没说话，罔明这才反应过来。
他没好气道：“盯着我做什么？不是说不喜欢我读你的心思吗？既然已经认出来了，那就有话直接说。”
想法被识破，陈菀意轻咳一声。
她倒是不觉得尴尬，眼前这个人从内而外透着亲切，陈菀意莫名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可以不用伪装什么。
不喜欢被人读取心思这一点，倒是真的和她很像，陈菀意犹豫片刻，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
“本座知道。”罔明摆了摆手，轻哼一声：“没用的小家伙，连记忆都能丢了，你的人怎么不丢了？”
“抱歉。”陈菀意顿了顿，还是决定先道歉，又保证道：“以后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已经……”
她沉吟两秒，找了一个不错的形容方式：“已经脱离了以前的一些麻烦。”
不会再身不由己了。
“哼哼，你最好是。”罔明翻了个白眼，可谓是丝毫不顾形象，他撇了一眼天空，面容有些发沉：“时间不太多了，咱们长话短说，阿菀，我确实是你师父，准确来说，你是我带大的。”
陈菀意迟疑的点点头。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咱们一族遇到了很多麻烦，如今只有你，还能自如的行动。所以……为师需要你帮忙。”
“只有我能自如的行动……”陈菀意努力理解了一会儿，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都被困住了……你们都被困在梦里？”
“差不多吧。”罔明含糊的回答，“反正这场灾难已经过去了上千年，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早些时候你一直在想尽办法救我们出去，可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的影子。”
陈菀意回想起之前梦里那些不断向他求救的男男女女，眉头紧锁。
“从那时候起，我就猜测你应该也是出事了，果不其然，再见面的时候，你竟然已经完全不记得为师我了。”
“对不起……”听着这些事，陈菀意只觉得内心也很沉重，她下意识道了歉，解释道：“我、我的确不是故意的，我一直在寻找我的记忆碎片，可是没有线索。上一次在梦境里见到您，我便更加怀疑，查了很多古籍，还是毫无进展。师父，那您可以……帮助我恢复记忆吗？”
她真的很需要。
“不行。”罔明摇摇头，亦是满脸遗憾，“我被困在这里，能力受限，连逃都逃不了，别说帮你了。”
“好吧。”陈菀意有些忧心。
凭他自己的话，想要恢复记忆，怕是有点难了。
一不小心又要蹉跎好多年。
“你也不必着急，咱们这些人最应该明白了，一切都是天命，没得到就是时机还未到。”
罔明看着陈菀意，眸光是诚恳的：“我知道，以你的脾气，在记忆恢复前是很难相信别人了，你要是有疑虑，就先处理自己的事，我再想想办法让你找到记忆。”
“我相信您的。”陈菀意急于说明什么，伸手抓了下罔明那空荡肥大的衣袖，扯着说：“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我就是……就是觉得您没有骗我。”
这话半真半假，一半是因为眼缘，陈菀意向来信任自己的第一眼缘。
另一半嘛，是陈菀意觉得这么厉害的前辈怎么说也没必要在这里跟她编瞎话。
“真的？”罔明有些惊讶，“你倒是变了不少。”
“有吗。”陈菀意笑笑，“可能就是您说的那样，我是长大了。”
“不错。”罔明连连点头，就是没再看陈菀意，“如同你师娘所说，你这样的孩子啊，就算离了我，也永远不会长歪的。”
陈菀意眼尖的看到了罔明眼角的湿润。
也不知是不是提起了那位师娘的缘故。
陈菀意想着想着，也没敢再提。
“好了，不提他们了。”罔明回望陈菀意，目光透着淡淡的慈爱和期待，“既然你愿意相信我，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们一族人现下的确都在被困，不过并不是都在梦境里，而是在当年那场灾祸遗留的秘密空间中，现在还没有名字，我也给不出参考。”
“在那里我们不会消亡，也无法逃出，甚至连自由选择是否进入轮回的权利都没有……时间一旦久起来，就太难熬了。”
陈菀意敏锐的品出这不对劲的字眼，不会消亡……
看出她的疑惑，罔明主动道：“没错，我们现在应该算不上活人了。”
只能说是……死人微活。
连命都没有了，还要一直被困着，确实是痛苦。
“怎么会……”
陈菀意震惊的蹙起眉，伸手试探性的摸了下罔明的手指，摸到了实感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梦里，什么都是假的，摸了也没有用。
她还真是……糊涂了。
“没事的。”罔明拍拍陈菀意的肩膀，叹息道：“你还好好活着就好，我们这些个老骨头，以什么方式存在自然都无所谓了，只是一直被困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罔明总结：“不用担心我们，反正是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最不用但心了。”
陈菀意垂下脑袋，气氛有些沉重，她抿着唇，问道：“您刚才还说需要我的帮助呢，具体是要怎么做呢？”
“功德。”罔明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答道：“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功德，来助我冲破封印，阿菀，要辛苦你了。”
“只是功德而已吗？”陈菀意有些讶异。
“而已？这还简单吗？”罔明比她还震惊，只觉得自己这个许久不见的小徒弟是真的飘了，什么都能觉得简单。
积攒功德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不是好事。
万事有因有果，无限循环，就比如你从野猪嘴边救下了山上的一只小羊，对小羊而言是功，对野猪而言是祸。
是非黑白，太难分辨了，一万个人有一万个视角，或许他们都不觉自已有错，那惹下的祸事到底由谁来担呢？
“当然简单啊。”陈菀意倒觉得就是很容易，“师父，很难吗？”
她现在直播已经做的还不错了，每天都有很多客户排着队找她，这样的情况积攒功德就真的简单了很多。
因为这样陈菀意就算无形中和客户签下契约，只要是帮他们解决了难处，就算陈菀意的功德。
的确不难。
只要她想。
罔明都要怀疑人生了：“不……不难吗？”
陈菀意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信息差。
“是这样的。”她跟罔明解释，“在您被困的这些年，世界发生了一些转变，算是更朝换代了吧，现在呢，他们给拥有一些特殊能力的人取了个名字，叫玄门中人。”
“他们有些是像我这样的，比较特殊的存在，有些就是他们的后代，自己研习自成一派的大师，世人大多都比较敬重‘玄门中人’认为他们有着过人之力，能替他们消灾劫难、谋算未来，所以会主动找上门，请求帮助。”
说到这里，罔明就明白陈菀意的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那的确是简单了啊。”
“所以您就放心吧，我一定用最快速度来帮您收集功德。”陈菀意说。
“不要急，这个急不得。”罔明说，“需要很多很多，你要是着急，日子怕是就煎熬了。”
“您放心好了。”陈菀意说，“我不会再让您失望的。”
不仅仅是为了您。
还有我那迷雾一般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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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境空间退出时，陈菀意满头大汗。
她人还在被子里，寒意却一点一点浸透，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小白就守在她旁边，急的都快哭了，见陈菀意醒了，激动的直接冲上床和她抱在一起。
“主人！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都要报警了！”
陈菀意被她勒的有点喘不过气了都，只能先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笑着说：“放心吧，这次是好事。”
“以您的非洲人程度，突发意外还能有好事呢？”
小白不相信，小白阴阳怪气。
小白被掀下床，小白老实了。
陈菀意本想洗漱一番直接开始直播接待客户，没想到她刚从卫生间出来，便被电话轰炸了。
对面一个陌生号码，足足打了四个电话过来，一副她不接就一直打不罢休的架势。
陈菀意只是没听见，不是不接，如今看着通话记录的页面十分无语，正好对面再次打过来，她便顺手接下了。
“喂，您好……是陈大师吗？”
对面是个略显激动的男声，他似乎不是一般的急，不等陈菀意回答便急匆匆的道出了来意：“我是姜凯乾，是前些天失踪了的姜文山的表弟，我听说您对我哥失踪的事情有点兴趣，想请您帮我算一下我哥的下落，可、可以吗？”
陈菀意愣了一会，吐出疑惑的一个字：“啊？”
关婷婷这事儿还没结束呢？
如果没有罔明的事突然插进陈菀意的生活，她大抵会冷漠的拒绝这个姜凯乾，可现在……她真的会很犹豫。
生死是大事，如果能把这个事成功处理掉，那估计是一笔相当丰厚的功德。
“喂……陈大师？”
她迟迟没应声，姜凯乾有些心虚，声音低了低，道：“我知道我突然打电话过来很冒昧，但我真的很着急，陈大师，我怀疑就是我那个拜金的表嫂杀死了我表哥！”
此话一出，陈菀意捏电话的手指突然一僵。
又是怀疑关婷婷……
照这样下去，这姑娘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网上那些键盘侠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陈菀意冷静发问。
“我有证据……不，我知道她的作案动机！”姜凯乾语气十分笃定和愤慨，“是这样的陈大师，我表哥姜文山失踪前的一周，我公司出了点变故，资金周转不开了，我就找表哥求助，他答应帮我，先把他手下的股份过继给我一部分，等我解决好眼前的困难，再还给表哥。”
“我们哥俩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这么多年一直相互依靠，他一直很相信我的为人，知道我不会吞他的股份！可我那个表嫂，那个谋财害命的贱货！她竟然觉得我是想偷走我表哥的钱！坚决不同意表哥把股份给我，因此我哥和她大吵一架……”
“那天晚上，我哥喝多了酒，不小心把他的家事诉苦说给了我听，我这一听就觉得不对！我总不能因为我的私事让我哥家宅不宁吧！所以我就让我哥听嫂子的，先不用借我钱了，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可我哥那个人，太讲究义气，最后还是瞒着那女人把股份转给了我一部分，后来……后来就是这件事不小心被关婷婷给知道了……”
“那女的仗着我哥心软，一哭二闹三上吊，硬生生逼着我哥班都不上了天天哄着她，可她还不知足，偷我哥的电脑密码，偷偷往自己的账户打钱！这事儿被我哥发现后，终于看透了这贱人的真面目，跟她提了离婚。”
“没错，就是这提了离婚后的第三天，我就联系不上我哥了！陈大师您说，这人，是不是她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