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是有一些特殊存在的,如京城,这是大明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层面的绝对中心,此乃统治天下的根本所在,而与京城相对的,那就是南京了,在永乐一朝之所以要北迁,除了对付草原势力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即摆脱东南一些群体势力,对中枢的影响与渗透。
也正是这样,北迁京城一事,在永乐朝的争议极大,甚至还发生了很多事,但即便是这样啊,永乐大帝都没有改变这一想法。
而为了解决一些事,南京还留下一套班底,这除了有缓和矛盾与对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即怎样约束与打击东南的一些群体势力。
此制在最初时,的确发挥了极好的作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制却离最初所定渐行渐远,甚至到最后啊,还同化成君王最不想看到的存在。
也正是这样,朱由校才会想除掉南京留守班底,因为腐败与堕落就藏在其中,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要直面根本才行。
冗官的情况,朱由校必须解决好。
不解决好此事,权力如何集中,又如何在集权期间,剪除掉多余的枝枝蔓蔓,再根据真实国情进行分权?
“这魏厂公的气魄,就是比方厂公要大啊,这才来南京多久啊,就开始大摆宴席了,去过东番的就是不一样。”
“谁说不是啊,听说魏厂公从东番回来,可是携带众多的宝藏啊,人装运,都是用船来装的,一船接着一船。”
“难怪这消息传开后,南京有不少人都疯抢请柬啊,你们听说没有,想拿到魏厂公发的请柬,那是需要拿真金白银买的。”
“乖乖……”
南京内城,某处酒馆内。
一些酒客聊起近来发生的事,一个个情绪是异常激动,对于他们来讲,魏忠贤的这种表现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要知道从方正化南下后,在南京及应天府,甚至是南直隶等地,做出的很多事情啊,是带来极大的改变的。
别的不说。
单单是内廷太监这块儿,别管是以什么名义派驻到上述地域,那都不会像先前那样为所欲为。
特别是以织造局为首的存在,先后移交给了少府管辖与控制,一批批镇守太监就从东南各地重聚在南京城。
而此后南京紫禁城,又分多批遣散宫女,杀了不少太监宦官,这使得如今的南京,除了西缉事厂外,再没有其他名义派出的太监宦官了。
太监宦官这一特殊群体,朱由校知道是没办法取缔的,但是相对的来讲,他会约束其活跃的范围,这样才能避免一些事出现。
镇守太监,或许是帮到皇权了,但相对的来讲,却也对国朝社稷,地方秩序等都造成一定危害。
一旦出现失控的境遇,还危害就更大了。
所以说,对太监赋权这件事,朱由校要比任何一位君王都更慎重,每一名提拔起来的掌权太监,势必要经过层层考察才行。
“侦宪~”
萧聂忠眉头微蹙,手里攥着酒杯,在看了眼左右酒客后,看向一言不发的蒋臣,显然对今下的南京,萧聂忠是没有想到的。
魏忠贤为何如此胆大,居然敢干方正化在过去一直在打击的事。
方正化知晓这些事情,为何没有阻止魏忠贤啊。
魏忠贤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而那些抢着想参加宴请的群体,一个个究竟是揣着什么心思?
一个个想法,在萧聂忠的心底生出。
“看来魏厂公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蒋臣端起酒杯,在手里把玩着,这期间酒杯里的酒水没有泼洒丝毫,似笑非笑的看向萧聂忠说道。
萧聂忠见状,本想说些什么。
但当看到自家侦宪的眼神,他却闭上了嘴。
因为他知道自家侦宪想说的,似乎不是字面上的意义。
“侦宪,那我等要见魏忠贤吗?”
想到这里,萧聂忠向前探探身,低声道。
“先等等看吧。”
蒋臣平静道:“这明显是在撒饵钓鱼,咱们急着见魏厂公,或许会叫其有所顾虑,再一个,我也想瞧瞧,究竟有哪些人会沉不住气。”
蒋臣这次赶来南京,是有要事与魏忠贤商榷,魏忠贤奉旨南下,取代方正化以掌控全局,这消息通过秘密渠道,早已传到各处主要负责人手里。
不过魏忠贤能否统御好全局,那还要看他是否有真本事才行。
“侦宪,你说南京闹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叫松江那边的人,也有一部分吸引过来?”萧聂忠看了眼左右,低声对蒋臣说道。
“毕竟这些年来,松江一直在快速发展,这次受东南各地奴变的影响,松江还是出现一些状况的,如果说有些人秉着趋利避害的想法,要在南京做些什么,那……”
“看来你还是很了解这些人的。”
蒋臣笑道:“近几年的东南,一个南京,一个松江,还有一个新安,变化还是极大的,特别是一些政策推行,这固然叫一些人受损严重,但也有一些从中牟取新利,对于他们来讲,只要有利可图,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咱这位魏厂公之所以这样做,从表面来看是忘乎所以了,但实际上啊,这是想试试下这东南的水究竟有多深,看来在魏厂公身边,还是有高人的嘛。”
讲到这里,蒋臣双眼微眯起来。
相较于魏忠贤,他真正好奇的,是谁给魏忠贤指的这条路。
毕竟魏忠贤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待在东番的,即便是对东南有所了解,但也不可能了解这么深。
东南的情况,永远都不是表面那些所致的,而是由看不到的地方,所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影响到的。
这道理,不是随便谁都能瞧出来的。
可今下呢,偏偏叫一个没有踏足东南的人发现了,要说不奇怪,这怎么可能的,而感到奇怪的,可不止蒋臣一人。
彼时的西缉事厂。
“厂公,这事儿您难道就什么都不说吗?魏厂公这一做,还是在这等态势下做,是会引起很大变数的啊。”
“是啊厂公,万一说有人利用这一点,挑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可就不好玩了。”
“卢象升这边做的事,到今下还没有平息下来,现在魏厂公又做这些事,那先前我西缉事厂做的种种,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不止是这样,据咱家知晓的情况,随魏厂公一起的东缉事厂,有一些人离开南京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还有,东缉事厂开始招人了,可问题是东缉事厂招的人,似乎要求很松,这不符合厂卫增扩要求啊。”
韩赞周、高时明等一众西缉事厂高层,一个个眉头紧皱的对方正化说着,而自始至终方正化都沉默不言。
众人说着,说着,一个个都停了下来。
他们无不聚焦在沉默的方正化身上。
谁都不知自家厂公,今下在想些什么。
“怎么都不说了?”
原本沉默的方正化,见众人不说了,反笑着看向众人道:“你们说你们的,咱家听着就是。”
方正化越是这样,高时明一行越是心疑。
这几年在东南待着,方正化的威名早已传开,其干的一件件事,更是竖立起其在西缉事厂说一不二的地位与权势。
“你们不说,那咱家说。”
方正化双眼微眯,语气略显低沉道:“这魏厂公身边是有高人啊,知晓今下的东南局势复杂,所以有意做出有别于西缉事厂,有别于咱家的事,继而吸引到一些群体注意。”
“如果咱家没有猜错的话,魏厂公肯定是想做什么事,所以才这般大张旗鼓的宴请,甚至闹不好啊,这事儿还会捅到京城那边去。”
“厂公,可这对魏厂公有什么好处?”
韩赞周皱眉道:“别的不说,就单单今下做的种种,势必会叫其名声臭掉,甚至闹不好的话,还会……”
讲到这里时,韩赞周停了下来。
而在场之人都听出来了。
“这就是魏厂公的高明之处。”
方正化伸手道:“别忘了,魏厂公跟我等最大的不同,是其曾在东番待过数载,而在这数载间,东番经历了什么,这是明眼人都能瞧见的。”
“在东番,魏厂公的名声就好了?”
“而回到大明,一切就都变好了,你们觉得有些人会不生出警惕吗?”
“就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魏厂公这摆明是想吸引一些人到他身边,这样一来,有些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方正化的事,让很多人陷入到沉思下。
而此刻的方正化,心底却生出唏嘘。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家皇爷,为何会叫魏忠贤来接替他坐镇东南,他与魏忠贤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魏忠贤看似随意,做任何事都不讲规矩,而讲道义,但偏偏在魏忠贤骨子里做的事,却又是最讲规矩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东番的一些人烂掉了,他们的下场是注定的,但魏忠贤却好好的离开了。
一个干净的人,注定就无法接触到一些事。
就好比他方正化,别看在东南待的时间很久,但依旧有一些事,是他没有办法触碰到的,因为方正化太讲规矩了。
这前后被方正化杀掉的人可不少啊。
也是这样,才会叫一些人生出警觉。
可魏忠贤就不一样了,细想下来,魏忠贤在东番那些年杀的人也不少,可这丝毫不影响有众多群体,前仆后继的朝魏忠贤身边涌。
为何会这样?
因为魏忠贤表现的足够贪!!
关键是贪之外,人魏忠贤是真的拿钱办事。
这也就会让很多人知道,或许魏忠贤有些问题吧,但是吧,因为要做的一些事,也必须要靠近魏忠贤才行。
而现在的东南,想要解决实际问题,不就是需要找到突破吗?
魏忠贤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吗?
毕竟魏忠贤表现的足够贪,那就会让一些藏在幕后的群体,会因为不断变化的局势,最后都朝魏忠贤这边涌来。
‘这就是自己不如魏忠贤的地方啊,但魏忠贤的这一套,自己是学不来的。’想到这里的方正化,心底生出了唏嘘与感慨。
‘魏忠贤有他要走的路,咱家有咱家要走的路,既然处事风格不一样,那就没必要去内耗什么。’
方正化想着,眼神凌厉起来,“接下来这段时日,要加快叫各处的人回到南京,既然魏厂公有他要做的事,那咱们西缉事厂就不能拖后腿。”
“厂公,可真这样做的话,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韩赞周有些犹豫,看向方正化道:“万一咱们离开南京,东南这边出任何状况,继而导致一些事态严重,那恐会影响到皇爷谋划的大局啊。”
“是啊厂公。”
高时明他们也都明确这一态度。
“这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
方正化却摆手道:“皇爷既然派魏厂公来东南,那肯定是相信魏厂公的能力与手段,这就跟当初我等来东南一样。”
“现在东南的局势,需要魏厂公来接受干涉,那咱们就不要过多的插手了。”
“再一个,你们未免都太小觑魏厂公了吧,真要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好,你们不会真以为东番能发展起来吧?”
对于魏忠贤这个人,方正化不过多的评判,但是对其能力与手段,方正化还是很佩服的。
毕竟东番能从无到有走到今日,固然说有各方的加持与倾斜,但是这依旧无法遮掩魏忠贤的光芒。
当初方正化还有些怀疑,魏忠贤为何要在东番做那些事,可现在想想啊,魏忠贤做的种种,无疑是最好的路了。
天下熙熙皆因利,天下攘攘皆因利往,如果表现的太过格格不入的话,这非但不会叫人信服,相反会想方设法的除掉的。
毕竟不是一路人嘛,那肯定是有担心与顾虑的。
现在对方正化而言,他操心的不再是东南会怎样,即便他真走了,那东南也失去不了秩序,他今下要考虑的,是在如何配合魏忠贤下,尽快前去东番,把自己的差事给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