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对大明而言极其重要,其战略地位与东北相当,而连接两地区的万里长城,则构建了提防草原的军事屏障。
由于东北距京城更近的缘故,使得大明上下有很多人注意力全在东北,从而忽略了西北的复杂程度。
地广人稀下的基调,土地肥力下降,日趋严重的土地流失,使得西北这片曾经繁华富庶的地界,渐渐的就跟贫瘠划上了等号。
但这丝毫不影响西北的战略地位!
在大明西北边陲,有着叶尔羌、鄂尔多斯诸部、河套诸部、雪域诸部各派等势力或国度,这就导致上述各部势力,一旦爆发冲突或者治下出现状况,就必然会威胁到西北的安稳,几乎是每隔一段时期,就会有异族势力杀进西北,或掠夺钱粮,或行屠戮事,或强掠人口等……
西北边陲一旦生乱,势必威胁到关中地带安稳,暂不说是否有势力杀进关中,单单是一些消息传到关中,继而四散到别地去,那就会影响到大明北方安稳!
而对于朱由校而言,他重视西北的根源,除了上述种种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即在叶尔羌北部的卫拉特诸部,这是准噶尔汗国的前身!!
在很多人印象下,会认为准噶尔汗国就是游牧民族,即便是强也是有限度的,可殊不准噶尔汗国强盛时,是北接额尔齐斯河、鄂毕河、叶尼塞河上游,南到西藏阿里地区,西包巴尔喀什湖,东至蒙古萨彦岭及色愣格河流域……
这样一个强盛的国度,迟早会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朱由校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在很早之前,朱由校就针对西北开始布局,孙传庭的晋升之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西北战略的导向。
攘外必先安内。
妥善解决好西北地区滋生的积弊毒瘤,让西北内部安稳起来,这是西北战略初期要达成的目标。
如果连内部都整饬不好,就想着跟西北周遭势力或国度开战,尤其是想设法将卫拉特诸部扼杀掉,这绝对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做起来比想象的要难太多了。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来自于西北频生且分散的灾情,本就没有太大底蕴的西北,根本就经受不住这种折腾。
而从大明各地向西北输送钱粮及各项资源,这途中的损耗太大了,想要将一斤粮食送往西北,这途中需要消耗十斤,甚至更多一些的粮食,如果想支撑西北战略推行,就必须要设法解决这些事情。
不然的话,即便朱由校解决了北方草原,泛东北地区,东南诸省的一应事宜,想要开启西北战略,这极有可能把大明给拖垮。
陕西,平凉府。
固原镇。
三边总督府。
“督堂,受多地旱情的影响,在陕西、甘肃治下有不少匪寇、马匪肆虐,这对两地安稳有极大威胁。”
陆军第十二军总兵官曹文诏,表情严肃的看向孙传庭,“尽管总督府的命令传达,还有陕西、甘肃两巡抚府督促,可一些地方对待剿匪之事很消极。”
“督堂,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自您赴任以来,西北诸省各地一直在进行剿匪,可取得的成效并不显著。”
孙传庭沉默不言。
对于这种情况,他一开始就想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啊,有些人居然猖獗到这种程度,就为了一己私利,那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
西北局势的复杂程度,从他离任郧阳巡抚,赶赴陕西就任陕甘总督后,在任上做了一些事后就深刻感受到了。
当初在临洮府等地裁撤卫所,筹建建设卫戍,就这一件事啊,以临洮府为首的地区,不知道闹出多少事来。
呈递到京城的奏疏,是临洮府等地卫所裁撤得成,建设卫戍见到成效,可实际上孙传庭所面临的,是层出不穷的骚乱与动荡,尖锐的矛盾冲突,甚至羌、回等族与汉人的冲突……
如今的孙传庭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却像四十岁了,在他的鬓角甚至生出白发,而这一切都是他迁任三边总督后,面临的情况更复杂,所一点点积攒出来的。
也好在啊。
魏光绪赴任陕西巡抚,管绍宁赴任山西巡抚,练国事赴任甘肃巡抚,此外还有一批才俊调任西北各地任职,这才使得孙传庭的压力小不少。
如果说没有这些人调来西北,只要是牵扯到了核心利益,孙传庭的命令离开三边总督府,可有多少奉行的,那只有天知道了。
“西北剿匪之事,今下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孙传庭才开口道:“如今陕西、甘肃多地遭受旱情侵袭,导致地方治下出现严重的问题,剿匪固然重要,但现有的储粮,恐难以支撑起成规模的剿匪行动。”
“今下的当务之急是求稳。”
“再一个,受漠南之战的影响,西北边镇及所属卫所,可有不少一直在观望,先前受贪腐的影响,继而滋生出的动荡,今下看似是安稳了,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
“如果只顾及剿匪,却全然不顾别的,只怕匪没有剿掉多少,到时西北就跟着全乱套了。”
曹文诏听到这里,垂着的双手紧攥起来。
对于孙传庭的难处,他比谁都要清楚。
西北就是这样复杂。
而造成西北这样复杂的根源,说起来不是在天启朝才有的,这是先前就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只不过近年来西北灾情不断,这才导致一直没有动荡的局势,现在是一点点的在动。
“督堂,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曹文诏剑眉微蹙道。
“容本官想想。”
孙传庭轻叹一声道。
曹文诏听到这里,也不好再多说别的,遂抱拳向孙传庭行礼离去。
三边总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等处军务,为有效巩固西北边,以加强对西北军事防御能力,提高各镇协防御边效果,强化中央集权,故而才设立“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一员”。
而在此前,朱由校对地方督抚职权进一步厘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孙传庭所领三边总督,在西北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是大明权力极重的封疆大吏之一!!
但越是这样,孙传庭就越是谨慎,因为他一念之间,就有可能导致西北这边,出现不可控的风险。
或许在过去,真出现了也没什么。
但偏偏是在今下不可以。
一个漠南,一个东南,层出不穷的问题出现,使得孙传庭比谁都要清楚,如果在此等态势下,西北一旦出现问题的话,大明社稷必将遭到重创,即便到最后,这些地方都安稳了,但大明国力必将受损。
难!
难!
难!
这就是今下孙传庭在西北所面临的境遇。
“督堂,今下的情况,必须要设法平抑粮价才行。”在曹文诏离开没多久,一人从屏风后走出,表情复杂的对孙传庭作揖道。
“如果不设法平抑粮价,那旱情严重的地方,势必会有大批受灾百姓被煽动下,去投那些匪寇、马匪势力。”
“自建设卫戍在西北推行起来,就始终受到很多人抨击与构陷,即便三边总督府及各地巡抚府都张布不少告示,但……”
讲到这里时,那人轻叹一声,没有再多说别的。
建设卫戍,这在大明其实不算什么离奇的事,这就是先前卫所干的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卫所渐渐就糜烂掉了,特别是大批卫所田被侵占,被兼并,这导致卫所已经失去了信任。
而建设卫戍呢,则是去军事职能,但却保有军事组织这一块,主要干的事情,就是开垦耕种,建设水利,兴修驰道等等事宜。
按着朱由校所想,大明在今后一段时期内,会在西北、东北、西南等地区,推行这种建设卫戍制度,从而取缔治下所有卫所,这些建设卫戍区,今后是成为对外扩张的坚定后勤保障,不至于说只有千里迢迢运输这一条路选择。
只是设想是好的,但推行却困难重重。
最根本的一点,是因为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
别的不说,单单是世袭卫所官,谁愿意能传家的职官,就这样没有了?
在北直隶、辽东等地能推行起来,那是因为紧挨着京畿,再加上中枢主导下的战争,一次次取得了胜利,这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不奉行的话脑袋就不保了,关键是在这前后,还真有一大批卫所官被抓被杀,这使得没有人敢阻挠。
但是在西北、西南等地就不一样了。
的确。
在这些地方也有军队,还有不少强将在,可这些地方太复杂了,需要兼顾到的有很多,所以在实际推行起来,难保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西南还好一点。
西北就难多了。
“平抑粮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何其难。”
孙传庭紧皱眉头,看向那人道:“别的不说,单单是固原这一带,有多少将校及卫所官,跟一些地方官暗中勾结在一起,与本地缙绅、商贾等群体哄抬粮价。”
“想要平抑粮价,就必须要除掉他们。”
“但仅是除掉固原一地的,这能解决什么?别的地方的知晓此事,谁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孙传庭今下的处境,就好比是行走在悬崖峭壁间,稍有不慎啊就会栽倒下去,继而摔个粉身碎骨。
他死不死的,孙传庭真不在乎。
但孙传庭不希望西北的局势恶化。
真要是那样,他就成了大明的罪人!!
“为今之计,只有联合起来处置了。”
孙传庭沉默许久,双眼微眯道:“跟甘肃、陕西两地巡抚联合来处置,此外要跟秦邦屏取得联系,叫其在太原镇、榆林镇一带做些什么,继而震慑到西北的一些宵小之辈。”
“与此同时,让山西巡抚管绍宁设法筹措一批粮草,秘密转运到西安府一带,继而营造朝廷拨付大批赈灾粮进关,只有这样,才能使当今困局有所纾解。”
“只有纾解了当下困局,再设法收容受灾百姓分流到各地建设卫戍,叫他们在各地参与建设,此局才有可能破开。”
“督堂,此事做起来恐不易啊。”
那人听后,有些心惊道:“毕竟牵扯到的有司太多,万一在这期间出现任何纰漏,特别是散布出消息的话,可能……”
“那有更好的办法吗?”
孙传庭皱眉打断道:“本督相信魏光绪、管绍宁他们知晓此事利害,这件事要做不好的话,西北动荡是不可逆的。”
“可对今下的西北而言,最不能出现的就是动荡。”
“阿不杜热依木死了,其子阿不杜拉继位,西域一带的局势动荡起来,这已经影响到嘉峪关一带了。”
“如果敢叫其知道西北生乱,只怕此人解决了内乱,多半是要瞄上西北的,此等事敢发生的话,那……”
讲到这里时,孙传庭眉头紧蹙起来。
作为三边总督,孙传庭如何不知西北战略,其在任期间,所做的种种事宜,都是围绕这而动的。
但是西北太复杂了。
尤其是毗邻的周遭势力,动辄就会出现冲突,这使得孙传庭虽然派遣不少人手,去刺探到诸部势力情况,但也无法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受朱由校的影响,孙传庭没有把视线局限于西北内部,也把视线移到了西北以外,孙传庭今后肯定是要入阁的,这是朱由校为其铺好的晋升之路。
但是孙传庭想入阁,想做到内阁首辅,其必须要有傲人功绩才行,而在朱由校看来,收复西域之地,威震雪域高原,并为西北打下坚实的基础,给大明今后解决西北其他势力,奠定坚实基础,是孙传庭必须要做到的。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即便孙传庭入阁了,但却无法达到朱由校的预期,毕竟孙传庭入阁,是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没有这些傍身,大明想在这一届内阁的带领下,攀升到全新的高度这是很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