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打断了平静,高低起伏的草原上,一支骑兵队伍驰骋着,战马快速驰骋下,草混着土飞动。
这支骑兵队伍刚经历一场大战,每名骑卒所穿甲胄,所骑战马都或多或少沾有血迹,而在一些战马上,还捆束有一颗颗狰狞首级,金钱鼠尾辫捆束下,无需用绳索来固定。
“停!!”
不知过了多久,行至一处坡地。
为首的将校伸手喝喊,连带着身后数名骑卒跟着喝喊,不多时,这支两百余众的骑队徐徐减缓速度。
“吁~”
“咴溜溜~”
各种声响不绝。
“就地驻扎!!”
扈九思眉头微皱,眉宇间透着警惕道:“抓紧时间休整,半个时辰后出发,李贺,领着你的人散开警戒!!”
“喏!!”
一道喝喊响起,跟着数十名骑卒就分出骑队,朝各处四散开来,而所属这支骑队的其他骑卒,则默不作声的翻身下马。
“来,吃点豆饼。”
“谁有水,分我点。”
“军医!!有绷带没有……”
不多时,分散各处的骑卒,各种声响就喊了出来。
风渐渐大了。
扈九思将胯下坐骑安置好,找了一处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舆图,就眉头紧皱的看了起来。
作为勇卫营的一员,今下他所领的差事,是袭杀分散在外围一带的建虏骑兵,连续十余日的奔袭,让他们都处在了极限下。
如今的他们,正在归途下。
“头儿,您说这次是真要跟建虏和蒙鞑干仗了吗?”在扈九思查看舆图之际,几名武官聚了过来,其中一人半蹲着,对扈九思开口道。
“这味儿明显不对啊,仅是咱勇卫营这边就派出了十余支骑队,这要不是干仗的话,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觉得也是。”
另一人紧随其后道:“全副武装的出营袭杀建虏,还多携带了数十杆洪熙式骑枪,这在过去是不敢想的啊。”
“一支骑队多带这么多,这十余支骑队就是数百杆啊,就算咱勇卫营优先配发新型制式火枪,可这也太多了吧。”
“而且在咱离营前,我还听说了,虎贲军也跟咱一样,转隶到洪督堂麾下了,这可不符枢辅的性格啊。”
“啥性格?”
一人疑惑道。
“有精兵,就攥在手里啊。”
那人没好奇道:“不然的话,在过去这数个月间,你以为蒙鞑还有建虏,会乖乖的朝潢河一线汇聚吗?”
别看这帮武官年轻,但一个个都经历了不少战事,与最初奉旨离开京城前相比,他们的变化是极大的。
处在战争状态下,人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在战场上与敌拼杀,能活下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孬种的。
至少在勇卫营这边是这样。
作为大明天子恩养的战争遗孤,勇卫营成军的时间是不短,但是他们先前并没有经历过大战洗礼,特别是比他们大一点的都聚在勇士营麾下,而这些人则奉旨赶赴了东番,说起来,这刺激是不小的。
“不该操心的事,就别操心。”
一直沉默的扈九思,小心的将舆图收好,瞪了眼前几人一眼,“有这功夫,还不如多休息会儿,眼下我等还处在建虏活跃范围内,别觉得……”
“滴滴!!”
短促的哨声响起,打断了扈九思。
“有敌!!!”
而紧随哨声之后,怒吼声响了起来。
“上马!!”
“快!!!”
紧接着,各种喝喊不绝,本休整的骑卒动作迅速的翻身上马,原本分散的队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集结完毕。
“将军!!是建虏骑兵,规模一个牛录左右!!”在扈九思警惕的看向前方之际,李贺已然骑马跑来。
“哒哒哒!!”
“杀啊!!”
自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混杂着喊杀声,传到了扈九思所领骑队之中,尽管这场遭遇战是那样突然,但是骑队之中,却没有一人露怯的。
一名名骑卒,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
“杀!!”
扈九思举起长枪,怒吼一声,所部骑队便动了起来。
这支骑队在驰骋间,靠前的数十众骑兵架起长枪,而在左右两翼,则是举起所持洪熙式骑枪,居于中心的骑卒,则举起所配特制强弩……这支骑队在最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对敌攻势。
“杀啊!!!”
“砰砰砰!!”
“咻咻咻!!!”
在这片草地上,各种声响不绝,而在这些声响下,不断有人倒下,对于迎战的扈九思所部骑队,阵线没有出现太大混乱。
反观杀来的建虏骑兵却出现混乱。
“轰轰轰!!”
这种混乱,伴随着双方距离不断缩短,一道道爆炸声响起,使得建虏骑兵更加混乱了。
“啊!!!”
各种惨叫声开始响起。
“杀!!”
怒吼声此刻响起,不多时,一些惨叫声消失了。
血,迸溅开来。
厮杀仍在继续。
尽管这场遭遇战很突然,来犯建虏规模要多些,但是扈九思所领骑队,却呈现碾压之势展开猛攻。
厮杀不止是这一处。
在这片茫茫草原上,有不少地方也在经历厮杀。
……
“督堂,黄台吉所领八旗劲旅,分出不少骑兵游弋。”戒备森严的帅帐中,在道道注视下,一名参谋眉头紧皱,指着眼前的舆图说道。
“只怕建虏这边察觉到了什么,而据枢辅处传回的军情,虎墩兔憨所领大军,面对持续不断地袭扰,呈现收缩态势了。”
“眼下建虏这样做,多半是在试探我军究竟想要干什么,撒出去的那些骑队,有一些遭到数倍建虏的袭扰,损失惨重。”
洪承畴听到这里眉头紧皱起来。
战争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的,即便是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伤亡也是避免不了的,但越是在此等态势下,就越是要能沉得住气才行。
对于洪承畴而言,今下的他压力很大。
熊廷弼所领大军,已经开始对虎墩兔憨所部展开攻势了,在此等态势下,他必须要想方设法的吸引住建虏主力才行。
“直娘贼的!!这帮建虏真是够猖獗的,真以为我等都是好欺负的是吧!!”
“督堂,再多派些骑兵吧,跟他们打!!”
“娘的,过去一直没有捞到硬仗打,现在机会来了,就叫他们知晓大明军威!!”
“没错,这帮建虏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而在洪承畴思虑之际,帐内所聚众将,一些脾性火爆的无不站出来请战。
过去的大明军队,特别是在辽东一带的,受到萨尔浒之战惨败的影响,或多或少滋生出谈虏色变的风气。
这种风气是极致命的。
既然选择吃这碗饭,那就要敢在战场上跟敌亮剑才行!!
朱由校在御极登基之初,之所以选择重用熊廷弼,就是知晓这种风气想要扼杀掉,必须要在战场上找补回来才行。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所以才有了天启元年的那场大战。
辽左之战,对于那时的大明是具有非凡意义的,打赢了一切好说,但要是打败了,不仅会丢掉沈阳等辽左重镇要地,关键是辽东就彻底暴露在建虏兵锋之下,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话,大明必须要收缩防线才行。
至少在那时朱由校的内心深处,如果熊廷弼没有击破建虏嚣张气焰,他甚至做好了放弃辽南地区的准备。
与其跟建虏反复拉扯,在谈虏色变的风气不断加重下,使得大明宝贵的精锐之士不断死在战场上,倒不如先吃下这份屈辱,以空间换取时间,这期间不断派遣精锐袭扰建虏,继而使其不能在辽左等地扎根。
好在这种境遇没有发生。
辽左那一战,熊廷弼打赢了。
正是因为打赢了此战,使得大明在辽东遏制住了最初的颓势,这也为后续一次次削弱建虏战争潜力,奠定了极为坚实的基础。
也是从那一战开始,所谓谈虏色变的风气渐渐扭转,而金山会战的全面取胜,打的建虏被迫北迁,更是使这股风气荡然无存!!
大明军队或许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不好之事,使得整体战力下滑了,但是这绝不代表大明军队就不会蜕变了。
尤其是经历较长周期的军改下,成为大明陆军的这些强军,那一个个现在是斗志高昂,对于打仗,他们是渴望的,而非是惧怕的。
因为这样打仗,他们才能有机会晋升。
“一个个都闭嘴!!”
此等态势下,洪承畴厉声喝道:“仗怎样打,是要动脑子的,现在建虏摆明就是在试探我军,这个时候若是按建虏的来打,这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面对洪承畴的呵斥,本叫嚣着要打仗的将校,一个个都低下了脑袋。
随着军改的持续深入,文武分治形成了常态,当然想要彻底实现此谋,这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
至少文官出身的熊廷弼、洪承畴二人,至今在军中的影响力极高,尤其是在漠南一带活跃的诸军中,不管是熊廷弼,亦或是洪承畴,那威望是极高的,真要是论个高低,熊的威望在洪之上,而且要超不少。
这不是靠职官压制的,而是靠实打实的战绩震慑的。
“都退下吧。”
看了眼帐内众将,洪承畴皱眉道。
对于建虏出现的异动,洪承畴需要更多的情报来支撑,黄台吉这个老对手,可要比虎墩兔憨难缠多了。
现在的洪承畴,就是在揣摩黄台吉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于一军主帅来讲,越是在决战不断逼近之际,就越是要保持冷静才行,因为在一念之间,会有很多人的命因此葬送掉。
掌军是要心够狠,在必须拿下的大战中,哪怕死伤再多将士也必须要顶住,但是没有必要的伤亡,必须要杜绝才行。
“你说枢辅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
离开帅帐的马祥麟,皱眉看了眼左右,对沉默的曹变蛟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兵打建虏和蒙鞑啊,本身我军在规模上,就比他们要差上不少。”
“这现在分开打,规模上就更不占优势了。”
“这也就是有火器火炮加持,不然的话,这样打下去,只怕先前取得的优势,会一点点葬送掉。”
“大决战要来了。”
曹变蛟声音低沉道。
“什么?!”
马祥麟听到这话,不由惊呼起来。
而这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马祥麟所领虎贲军,曹变蛟所领勇卫营,经过此前一场场战事,在漠南一带的凶名是树立起来了。
天子亲军,那是一张招牌,而非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你他娘的就不能小点声?”
感受到投来的注视,曹变蛟皱眉斥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不是。”
此刻的马祥麟,全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小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只是我的一种预感。”
曹变蛟皱眉道:“不然的话,在刚刚,洪督堂那样的表现,我是不能理解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真要到咱们上的时候,必须要顶上才行。”
“漠南这一战,陛下有多重视,你不是不清楚,在这前后,一批批新型制式火器火炮运抵前线,这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这还用你说?”
马祥麟斗志高昂道:“为了这一战,我虎贲军不知憋的多久了,真要是到这一步,你们勇卫营啊,还真不一定有我虎贲军能打!!”
“你就试试。”
曹变蛟瞥了眼马祥麟道。
在过去的时间,以曹变蛟为首的勇卫营,以马祥麟为首的虎贲军,一直都在暗中较这劲儿呢。
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就是彼此间争斗的根。
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先前一直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现在终于有机会证明了,那他们肯定会斗志高亢。
当然了,他们彼此间争归争,但是谁要是有任何危险,他们定然会第一时间顶上,这就是朱由校想要的良性竞争。
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做别的的,如果说大明军队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不能起到作用,那朱由校不知道耗费那么多钱粮的意义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