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的热了，艳阳高悬，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动作都快点！！”
“不要磨蹭！！”
“探查完此处，还要到别处去！！”
西辽河一带。
一支百余众的骑兵，分散在各处，不时有喝喊声响起，负责测绘的将士，一个个动作更快了。
作为虎贲军所派先锋，他们接到的军令是探查地形，标注诸元等繁杂事宜，尽管这差事很累，却没有一人抱怨什么。
而像这样的百人队，仅是虎贲军这边就派出了十余支，而隶属洪承畴麾下的第八、第九两军派出的就更多了。
这一路奔波下，吃不好，睡不好，关键是还遭很大的罪，但是他们的斗志都很高亢，因为他们所分赴的地域，是为建虏精心挑选的战场！！
在过去这段时日，由曹变蛟所统勇卫营，不时就会向中军本部传回消息，尽管勇卫营麾下有伤亡，但是取得的战绩却极其耀眼。
而爱新觉罗·阿济格的战死枭首，在传回到中军本部之际，无疑是掀起了极大的震动，毕竟此獠可是建虏所谓的贝勒旗主。
关键是其统辖的满洲镶白旗，战力还是很强盛的，但即便是这样又能怎样呢？不还是败在了勇卫营的兵锋下？！
以曹变蛟为首的勇卫营，在洪承畴麾下节制的诸军各部名气抬高不少，尤其是第八、第九这等边军，自上到下，就没有不佩服的。
曾经曹变蛟所统勇卫营，马祥麟所统虎贲军奉旨出京北上，跟随熊廷弼一起参与到漠南会战中，但是吧，有不少将校的心底，是觉得他们是来镀金的，毕竟是天子亲军嘛，总不能真叫他们去打吧？
万一死伤的太多，天子的威仪还顾不顾？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哪怕朱由校已在大明推动军改，且有一批规模不小的军队完成整饬整编，编练成大明陆军序列下。
但由于负责的不一样，使得一些想法是存在的。
从朱由校所能绝对掌控的军队中，大明天子的威望是攀升到一个高度的，毕竟在对待战争方面，朱由校的态度是明确的。
犯明威者，必诛之！！
而在这明确态度上，朱由校不断改善军队待遇，明确奖惩机制，关键是攒到足够的战功，朱由校是真的敕爵，哪怕多数敕出的爵位，就一代，但即便是这样，也使得众多武将心甘情愿的效死！！
甚至有不少武将，包括新晋武勋，一个个的斗志极其高亢，他们想获取更大战功，这样爵位就能袭一代，三代，甚至更久一些。
改革就是这样。
想要持续不断地推动下去，就必须要扶持起一批批新兴力量，叫他们冲在最前面，在这过程中，即便是有守旧派想要阻挠，想要掣肘，可面对这新兴的力量，彼此间的争斗会决出胜负，而对于发起改革的首脑，所要做的就是居中统筹，做好裁判的角色，这期间解决一个个棘手难题，而当斗争分出胜负来，改革也就能跟着变动了。
改革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呈现螺旋上涨趋势的。
而当一段改革告一段落，就代表另一阶段的改革要推行了，只要能把大方向明确好，把该完善的完善好，寻找并扶持新的新兴力量，继而开启新一阶段的改革，一切也就顺理成章的推动起来了。
现在的大明，仅是军事层面这一块，朱由校正在促成一件事，即过去被拆分开的军权，逐步凝聚到中枢这一层面，非军事方面的群体不得插手此事，而在这一过程下，针对过去长久存在的积弊，如堕落糜烂的卫所制，如家丁豢养，如吃空饷喝兵血，如军械火器品质过于低劣等等，都会被一步步的解决掉。
等到上述这些悉数解决，期间对外也好，对内也罢，能够打出一场场名震天下的胜仗，大明军队的改革，朱由校想达成的第一阶段就算促成了。
而伴随着这一阶段的结束，朱由校所谋的第二阶段改革，就会有条不紊的推行起来，而在这期间，甚至从第一阶段中后期开始，有些事就要提前准备了，如针对南洋的渗透，如对北方草原的扬威，这些都是要提前埋线的。
不是说要动了，先前丝毫头绪都没理出来。
真要是那样，一切就不赶趟了。
改革就是这样，在推动一些事情下，还要对外对内转移矛盾，使得广大群体能切实感受到变化，这样支持的人才会多，不然改革遭到的阻力太大，矛盾一旦激化，甚至是失控，改革也就失败了。
这也是为什么。
在历朝历代的改革下，失败的改革多的原因所在。
这绝非提出改革的群体不够好，不够优秀，实则是所面临的局面太复杂了，朱由校比他们多的唯一优势，就是先知先觉，也恰恰是这样，使得朱由校能够站在更高的层面，沿着他所熟悉的脉络与轨迹，从而一点点的推动起来。
……
“快去看啊！！勇卫营归营了！！”
激亢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间的平静。
中军所在。
不少将士兴奋的朝一处聚集。
“别他娘的扎堆！！”
“看就看，别向前挤！！”
“直娘贼的，老子说的话，都听到没有！！”
“一个个耳朵里塞驴毛了！？”
在此起彼伏的呵斥声下，在道道灼热注视下，归营的勇卫营，在曹变蛟的带领下，骑马徐徐前行着。
“哒哒哒~”
马蹄声不绝下，曹变蛟身披锁子甲，腰佩雁翎刀，胯下坐骑徐徐前进，整个人跟随坐骑而上下起伏，那英俊的面庞带有倨傲，眼神如炬的直视前方。
跟随在后的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王祥、杨展、胡云凤、武大定、谭宏、谭诣、谭文、王友进、扈九思……无不如曹变蛟一般，分处在各处徐徐前进，过去这段时日，他们用自己的能力与战绩，证明了自己，更证明的勇卫营！！
勇卫营，不是来镀金的！！
勇卫营，是来杀敌的！！
“真是雄武啊！！”
“不愧是天子养大的亲军啊！！”
“是啊，这才是我大明儿郎，该有的风貌！！”
“乖乖，这是杀了多少建虏啊，这首级带回来的可不少啊！！”
“等这次漠南会战结束，只怕勇卫营会有不少敕爵吧。”
“人比人气死人啊，瞧瞧人家，不少还他娘的没及冠，这次仗打完以后，都有可能敕爵，瞧瞧咱们，唉……”
“你要这样说，老子就不乐意听了！建虏主力被引到通辽一带了，这仗会少了打了？”
“说的没错！！跟建虏真刀真枪干一场，咱们啊，也得个爵位，给咱们的小崽子，争一份家业出来！！”
勇卫营的回归，对于军心的振奋极大。
尤其是这一路奔波之下，仗打的很少，这叫军中滋生出一些怨气出来，一味地就知道跑跑跑，这不是大明天军该干的事情啊！！
就因为这样，洪承畴为此没少劳心费神。
他想跑吗？
他这不是要把建虏主力吸引住吗？
不这样干，熊廷弼他们怎样围攻蒙鞑主力？
漠南的仗想要结束，不仅要解决建虏，更要解决蒙鞑！！
不然这仗就不算结束！！
但是这一切啊，随着勇卫营的回归，一切都变了。
“末将…曹变蛟，拜见督堂！！”
铿锵有力的喝喊声，在帅帐内响起，坐在帅椅上的洪承畴，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的内心是震撼的。
“末将…孙可望，拜见督堂！”
“末将…刘文秀，拜见督堂！”
“末将…艾能奇，拜见督堂！”
“末将……”
一道道喝喊声响起，叫此间的气氛变了。
聚集在帐内的众将，瞧见眼前这一幕时，无不是露出复杂的表情，尤其是马祥麟，他有些震惊的看着曹变蛟他们。
这才多久没见啊，曹变蛟他们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对于马祥麟来讲，这分别的时间不算长。
但是对曹变蛟他们来讲，这时间似乎过去了很长。
“免礼。”
洪承畴平复心情，看着眼前这帮凶意外露的年轻将校，伸手示意道：“这一路厮杀下，勇卫营立下了大功！！”
“这都是末将等该做的！”
曹变蛟眼神冷厉，抬手朝洪承畴一礼道。
经历的杀戮多了，使得曹变蛟的心也冷了。
对于曹变蛟而言，他现在想的就一件事，杀更多的建虏，以为战死的袍泽报仇雪恨！！
“都下去休息吧。”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洪承畴，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知道现在的勇卫营，需要的不是好听的话，而是踏踏实实的休整一段时日。
曹变蛟他们的变化太大了。
大到洪承畴的心底都有些迟疑，当初派他们去做这样的事，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是。
现在建虏主力，是被一点点的吸引到通辽一带了，即便黄台吉不想，可残酷的现实逼着黄台吉这样做。
在过去的频频出击下，使得建虏折损了数万兵力，这有满洲八旗，也有蒙古八旗，更有汉军八旗，这些人的战死，是会影响到很多人的。
也正因为这样，使得建虏现在啊，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炸。
可如今看到曹变蛟他们，洪承畴知道，在过去啊，勇卫营全体究竟承受了什么。
“末将告退！！”
在道道注视下，曹变蛟一行沉声喝道。
“看到了没有！！”
曹变蛟他们离开帅帐之际，帅帐内就响起洪承畴的声音，“一个个叫嚣着跟建虏打，一点耐心都没有，在你们抱怨，叫嚣的时候，勇卫营全体在杀敌，在为你们扛起一片天。”
洪承畴的话，被曹变蛟他们听到后，一个个的表情变了。
“活着，真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长叹一句，这叫不少人的脸上起了变化。
“是啊，活着挺好的。”
孙可望跟在曹变蛟身旁，仰天看着高悬烈日，叹道：“有几次，我都以为要战死沙场了，不成想死的不是我，而是狗日的建虏，呵呵~”
“说什么死！”
曹变蛟瞪眼道：“都给老子好好活着，替那些战死的袍泽好好活着，娘的，一个个都给老子好好活着，咱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干呢！！”
“这帮狗鞑子，老子一定要把他们全给灭了！！”
“没错！！好好活着，这样才能干死那帮鞑子！！”
“等再跟建虏展开大战，老子一定叫他们血债血偿！！”
“老子要亲手砍了黄台吉的狗头！！”
曹变蛟话音刚落，刘文秀、艾能奇他们一个个就怒吼起来，而随着这一声声怒吼，他们内心深处紧绷的那根弦，算是稍稍松开了一些。
他们回来了。
他们还活着。
尽管后续还有很多仗要打，但此时此刻，他们安全了，不必再像先前那样，即便是睡觉也要睁一只眼了。
跟建虏厮杀，这的确是痛快。
但是这等待的过程太难熬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这辈子都不愿再经历这种状态了，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只要他们在军中一日，有些事就是会反复出现的。
“走！！”
此等态势下，曹变蛟握拳怒吼道：“跟着我一起回去，洗澡，吃肉，然后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好！！”
孙可望一行无不怒吼起来。
“哈哈。”
紧接着道道爽朗笑声响起。
此等态势下，洪承畴从帅帐中走出，跟着走出的还有很多，他们一个个表情复杂的看着曹变蛟一行的背影。
“多好的儿郎啊。”
洪承畴心生感慨道：“大明正是因为有这些好儿郎在，才能在战场上，击败那些犯我明威的强敌。”
马祥麟他们听到这里，无不露出复杂的表情，但是在一些人的心底，却燃起了高昂斗志。
尤其是马祥麟。
勇卫营能办到的事，他们也一样能办到！！
不仅是这样，勇卫营战死的那些儿郎，他们虎贲军同样要在后续会到战场上，去找建虏讨要回来的。
他们是天子亲军！！
他们更是大明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