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没走出两步的大夫听见响动,跟着身边几个小厮又折返回来。
好在二小姐任萍萍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
陆随和卫清酒推开任莹莹的房门。
一股清雅的熏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竟是衣着单薄的任莹莹,惊慌失措地瘫软在地。
陆随止步,卫清酒立刻解下自己披着的淡绿色裙袍,上前包裹住任莹莹。
卫清酒双手捧住她的脸,尽量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帮她镇定下来。
任莹莹满脸惊恐地转过头,大喘了几口气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握住卫清酒的手,声音嘶哑道:
“救命,救救我!”
她的手颤抖着指向床头,卫清酒想起身去看,却被她死死抓着,脱不开身。
屋内烛光昏暗,床帏因微风轻轻摆动着,看不清床内的景象。
陆随朝床边走了过去,卫清酒低语一声:“大人千万小心。”
他缓缓掀开床帏,防备地看着床内。
只顿了顿,陆随的神情便恢复如常。
他取了放在床头的一块帕子,伸手将枕下的物件取了出来。
见了他手中的物件,任莹莹猛地将头埋在卫清酒怀里,浑身不住地战栗。
就连身旁婢女也不由得惊呼,向后退开几步。
卫清酒安抚着任莹莹,定睛一看。
原来是一扇蝙蝠的断翅。
房门大开,几个小厮带着忙碌的大夫从二小姐房中来到了任莹莹房内。
陆随手中那半扇黑色的断翅,正好就这么落入众人的眼中。
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先前镇定自若的大夫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大声叫喊着夺门而出:
“完了,完了,要降灾祸了!盘山镇要降灾祸了!”
卫清酒转头喝道:
“别让他走了!”
若是大夫将今日所见之事添油加醋,镇子里就会人心惶惶,正应了凶手的心意。
换言之,这次的蝙蝠断翅,表面上看是对任家的警告,实则是给陆随一行人的下马威。
他在亮他的爪牙!
他在害怕。
陆随同时也看向人群中,对自己的部下命令道:“追上那大夫,如果他没法闭嘴,就让他永远闭上。”
卫清酒不为人察觉地捏紧拳头。
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任莹莹,她恨不得立刻将凶犯绳之以法。
她耐着性子抚摸着任莹莹的头发,轻声问:
“大小姐,我是来帮你抓住蝙蝠妖的人,你仔细想一想,近几个月来,你可曾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告诉我,行吗?”
任莹莹颤抖着抬头,眼底满是惊惧。
陆随摆了摆手,挤在门口的一干人等立马退了出去,把门合上。
卫清酒微微一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什么奇怪的事,都可能是我帮你抓住他的关键,你千万要仔细想。今天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明日,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府上保护你,等你想起来,你不要怕。”
任莹莹的瞳孔轻颤,豆大的泪水断了线一般掉了下来。
你不要怕。
任莹莹听着卫清酒的话,渐渐止住了恐惧的哭声,只剩眼泪不断地下落。
眼前少女和她明明年龄相仿,却给人莫大的安心。
她的声线清冷却温柔,眼神坚定而有力量,叫自己的内心也生出无端的勇气。
“姑娘,姑娘你……要找到一个人。”
任莹莹嗓音喑哑,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卫清酒与陆随精神一振,安静等待着她继续开口。
房中只剩他们三人,静得几乎能听见香炉中,香灰落下来的响动。
“半年前的灯会,我遇见过一个算命人……他,他只看手相,准得很。他告诉我,我,我将有血光之灾,若要化解此灾,三年内不得许亲。”
卫清酒握住她冰冷的手,静静听她说。
“可镇上人们都说蝙蝠妖的祭品都是未满十八的……处子之身,父亲便想要给我早些许人家。定是,定是这样,才应了他的话。姑娘,姑娘你帮我找到他,求他救救我!好不好?”
卫清酒将她扶起来,替她整理衣着,开口问道:
“算命之人说法无非都是这几句,事情已然过去半年,大小姐为何念念不忘?”
“乔家月!还有上一个祭品,孟三小姐,还有再上一个,马家的小姐……是她们,是她们告诉我此人乃神人!她们都没有躲过去,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了……”
死者的共同点,找到了。
卫清酒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抬头看向陆随。
是他!
陆随眼神晦暗,把手中的断翅包了起来。
卫清酒再问:“那人只看了手相,生辰八字什么的,都没看吗?”
任莹莹思索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只,只看了右手掌心,别的什么也没看。”
“来人。”
听见陆随的呼唤,守在门外的部下推开门听令。
“属下在。”
“找人把任大小姐右手的手相画出来。剩下的人,从今日起守在两个小姐的房门外,非令不得离开。”
门外守着的婢女也终于进来,搀扶任莹莹去隔壁客房休息。
卫清酒走到陆随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若无同伙,此人便是凶手。”
陆随颔首:“假扮算命之人寻找猎物,找到以后又编造血光之灾的谎言,让她们因为惧怕而保持着处子之身。”
“不错。可是为何他只看右手手相?”
卫清酒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右手,沉思着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来挑选祭品的?
掌纹里,藏着什么秘密?
陆随垂眸看着卫清酒认真思考的样子,紧皱的眉头若有似无的松了松:
“明日开棺,再去看看乔家月和凤丫的右手,和任莹莹的有什么不一样。”
……
日落月升。
盘山镇的一天终于接近了尾声。
任府上下因为晚膳后发生的事,又是提心吊胆过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陆一便驾着马车来任府接陆随和卫清酒去衙门。
车内空间不小,陆随着一袭墨蓝色金边锦袍,窗沿投进来的晨光在他华美的上等柔缎上,反射出点点光斑,更显气质高绝。
他阖眼小憩,手指习惯性地去摸指根的扳指,落空后才想起扳指已经在卫清酒那里。
他微微抬眼,看向坐在左手边的卫清酒。
昨夜她房内的烛光亮到半宿才熄,今日天刚破晓便要动身。
此番见她,倒一点也看不出疲乏的样子,反倒神采奕奕地看着手中任莹莹的手相画,时不时还把轿帘掀起引光。
“到了,大人。”
陆一叫停马车,卫清酒将手相画收回袖中,为陆随把轿帘掀起。
老仵作莫师傅早早地就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赶紧拿上工具,将他们往停尸房引。
卫清酒跟在莫师傅后面,问道:
“莫师傅,可查验过了?”
莫师傅沉默半晌,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等卫清酒再问,几人已经听到屋内乔家几人的哭声。
房内两副棺木,乔家月的身边陪着父母兄嫂,凤丫的棺木旁也守着一个年过六旬的白发妇人。
卫清酒舌下含姜,面上蒙了熏了香的巾帕,走到双方家属跟前。
“稍后便要开棺验尸了,还请各位稍作回避。”
乔夫子表情愤恨,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在陆一的死亡微笑中将自己的妻儿带出去。
白发妇人也站起身,对卫清酒说:
“我不信妖魔一说,还请姑娘将真相大白。”
卫清酒惊讶于妇人的清明。
她只听说凤丫偷偷将自己卖给任家,是为了换钱让人医治自己的养母。
她点了点头:“大娘放心,我此次开棺,定会抓到凶手的破绽。”
几人正说着话,万根柱着拐杖一步踏进停尸房: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