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鸟雀归巢。
万阴山上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夜风吹动竹叶的簌簌声。
距离用来献祭的洞穴处还有挺长的距离,卫清酒穿着利落的深色裤装,如瀑黑发高高地梳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回转过身,看着落在后面的陆随,话语真挚,表情多少带些忍笑:
“陆大人,人的身体是用进废退的,建议你平时还是多走走,别老坐轿。”
陆随的脸黑的几乎快赶上墨砚了,他明显加快了步子,喘息声却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好不容易与卫清酒齐平,不断起伏的胸口仍引起了卫清酒的瞩目。
陆随清了清嗓子,刻意地大步走到她前头去,沉声道:
“这缎面的靴并非行路靴,石砾路上不好走。”
“噢~”
卫清酒一个“噢”字绕了九曲回肠,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不远的前头,陆一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脚。
见他们来了,他还笑嘻嘻地朝二人招手:
“你们也太慢了,要不是等你们,我这会儿都该上山顶了。”
陆随正欲发作,目光恰恰落在陆一足上那双缎面靴。
……
卫清酒顺着陆随的眼神,也注意到了陆一的鞋子,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响。
“笑什么?”陆随抬手解开最顶上的盘扣,松了松领口,“卫清酒,你最好能发现点什么,不然你俩就作人肉轿给本官抬下山。”
卫清酒嗯了一声,“其实大人也不必纡尊降贵,跟我到这山上来找证物。”
陆随难得语塞。
他不过是觉得卫清酒此人想法奇特,总能给人带出些不想错过的惊喜,这才想着与之同行。
哪晓得陆一带他们走的这条捷径,这般陡峭崎岖!
陆随行走渐入佳境,他哼一声,嘴硬道:
“此案关系重大,受害者颇多,本官自是要亲临第一现场找到证据的……有必要事事都跟你汇报本官的用意吗?卫清酒,注意你的身份,还有你说话的态度。”
卫清酒也不是故意想怼,只是陆随此人说话难听,有点教养但也不多。
以她这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总是会想着帮其拨乱反正。
她又嗯嗯两声,“态度也要注意吗,大人先前给我订下的五年之约,好像没这一条。”
“没有就现在加上!以后跟本官说话,就得加上请、遵命、劳驾这几个字。”
“遵命,请陆大人跟上我们,劳驾。”
陆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走在前头的陆一插不了话,看着两人越发觉得有趣:
“大人和卫姑娘倒是挺配的。”
陆随一巴掌拍在陆一肩上:
“哈啊?你在说什么屁话!?”
卫清酒冷笑一声:
“谢谢,我可高攀不上穿缎面靴的郎君。”
眼看着两人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陆一立马拍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他递到陆随面前,说道:“大人,我都把这给忘了。您要的东西,从大理寺快马加鞭地送来了。”
陆随到盘山镇的第一天,就觉得这平安县盘山镇的名字听着耳熟,便让他飞鸽传书回去,查一查有没有相关的案子。
他们在空地处站定,借着月光打开了信件。
原来半年前,盘山镇的确是发生了一些怪事。
盘山镇半年前曾爆发了一场时疫,很多患病的人身体上长出脓包,身体高热,严重的还有生命危险。
以盘山镇这样的小镇子,面对这样爆发的恶疾毫无还击之力,镇上的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
后来这场病莫名其妙的被一个路过的神医治好了。
信上寥寥几句,笔墨甚少,因为案本上记载着,这就是个神秘至极的医者。
据说他刚到盘山镇,就租下一间医馆,免费救治染了病了镇民。
经他手治疗过的病人,无一例外的有了好转。
他把所有病人收留在他的医馆里,尽心为他们救治,给了他们希望,也将时疫的蔓延控制住了。
可就在某一天的深夜,他的医馆着了一把火。
为了控制时疫不再蔓延,平时医馆都是封锁着的。
所以大火燃起时,外头的镇民拼了命的救火,可里头的病人还是被活活烧死闷死了。
时疫消失了,十几个无辜垂死的病人,在刚得到希望的时候又陷入了绝望中。
“大人,为了这个案子,我还特意询问了万亭长底下的人,他们的说法和他们县令报上来的,并不一样。”
陆随眼神微变:“你说。”
“案本上说,那神秘医者也被烧死在这里头了。可是他们跟我说,根本没有发现医者的尸体,他早在大火开始之前,就把医馆锁好,离开盘山镇了。”
“甚至有人怀疑,这就是他放的火。”
倘若真像这般,那此人该是何等的恶趣味。
陆随将信收好,蹙眉思忖:“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和‘蝙蝠妖’第一次犯案的时间基本一致。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卫清酒默默算了算时间:“你的意思是?”
“我在大理寺阅案多年,对很多凶案也做过对比。像‘蝙蝠妖’这样的,是已经成熟的多起案件的凶手,他的杀人习惯逐渐会有固定的模式。但是往往他们的第一起案件,就是最生疏、最关键的一个。”
卫清酒思考片刻:“五个月前,巷子里的无名女尸?”
陆随竖起手指:
“这种行凶者的第一次犯案,一般会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而第二次,是他的一次试探,会在上一次的基础上扩大范围,但也不会距离他心中的安全地带太远。”
卫清酒眼神雀跃:“如此说来,要是有盘山镇的地图,我们几乎就能把他揪出来了!”
“哈,这事容易,”陆一找到机会接过话头,以掌抱拳,“小意思,交给我……哎,陆大人,洞穴在那!咱们到了!”
顺着陆一的手指看去,只见山脉入弯处,有一个三人高的天然洞穴。
洞穴两旁的树木粗壮,将洞穴半遮半掩隐藏其中,要不是那洞穴门口摆放着的明黄色的献祭台,他们还没那么快就发现。
三人走了过去,陆一升起一小支火把,走在前面开路。
“这献祭台上,还用红墨写了‘奉请妖王享用’,真是讽刺。”
想到那些无辜丧命的少女,卫清酒的双手在袖中握紧。
摇曳的火把在她眼中化成热烈的希光,一如她迫切找到凶手的心情。
洞中黑暗,时不时还传来些诡秘的声响。
“站在我身后,要是有危险……”
陆随想着,毕竟是个弱女子,在这样潮湿阴冷的洞穴中,难免会觉得恐惧。
他本想转身对卫清酒嘱咐几句,谁料话说到一半,就看见卫清酒从他面前一闪而过,脚步噔噔噔走到最前头去了。
哦对,她说过,她可是从小在义庄长大的。
不仅不怕死人,不怕恶鬼,也不怕黑。
只见走在最前头的卫清酒忽然顿住了脚步,在地上蹲了下来,还用手拨扫着地面的土灰。
“大人,有发现了,你们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