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任府。
任慷慨人如其名般的慷慨,自陆大人命令将蝙蝠妖游街后,他便在盘山镇大摆开门宴,邀请镇民前来共同用餐。
乡亲们自发拿来家中的各色酒菜共享,任府门前一时间热闹非凡,直到后半夜人们才渐渐散了。
任慷慨已经撤去府上守在小姐门口的护卫,任府也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任家两位小姐由于身体尚未好全,没有参与乡亲们的晚宴,只是找下人送晚膳进房中,用餐后便熄灯睡下了。
“今日,老爷我高兴!我两个宝贝女儿都保住了,我还能再喝上两盅!”任老爷明显喝醉了,脚下站都站不稳,身旁的夫人一脸无奈地搀扶着他,嗔怪道:
“你高兴归高兴,把自己喝成这样是作甚!”
“夫人你别管,这是大人交代……交代我必须高兴!你懂吗!”
夫人摇了摇头,低声吩咐身边婢子:
“去小厨房给老爷端碗醒酒汤来,上次喝酒就出了岔子,老爷这身子可不能喝多了。”
说完,任夫人抬手叫来两个小厮,七手八脚地把任慷慨搀到房里去。
任府下人在经过一个时辰的打扫后都去睡下了。
夜是这么沉,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蒙着面的黑影,毫无阻拦地进入了任府。
来人脚步虚浮,目标明确,仿佛对任府的陈设布置了如指掌。
他绕过大道,径直来到了任家两位小姐所住的南苑。
此时的南苑外没有任何看守的家丁,婢女也在取走小姐换洗衣物之后歇下了。
那黑影行至任莹莹房门外,停住了脚步。
夜色如墨,他轻轻推开了房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后,又悄无声息地将房门掩上。
房中,纤瘦的任莹莹侧躺在床榻上,床纱将她笼在帐内,显得单薄而脆弱。
“啊,你睡得可真香啊……”
那人粗哑的声线压在喉底,一点一点朝床榻走去,极度渴望地伸出了手。
“太晚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口中不断嘟囔着,颤颤巍巍走到床边,揭开了床帏的纱帘。
正在熟睡的少女披散着头发,洁白的脖颈藏在发丝中若隐若现。
那人的情绪愈发激动,从怀中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上了药粉的手帕,正准备把床上的任莹莹的口鼻蒙住,却见床上的少女忽然转过了身。
她像早已料到一般从床上坐起,从腰间取出一枚极细的银针,刺向眼前来人脖颈处的麻穴。
那人大惊失色,瞪大眼睛审视着床上的人。
原来躺在床上的不是任莹莹,而是早已等在此处的卫清酒!
只见她面上毫无惧色,清丽双眸牢牢锁定住眼前转身就逃的嫌犯,高喊道:
“蝠妖,哪里跑!”
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那人手忙脚乱地转身,想要从窗户逃离。
谁料刚打开窗户,守在房顶一夜的陆一探出了头,像真的蝙蝠一样倒吊着身子,从窗户上缘现出了身:
“此路不通哦!”
言罢,陆一一个跟头翻下,一脚踢中那人胸口。
“啊——”
随着一声惨叫,夜探任府的黑影被陆一抓获了。
歇在偏殿等了小半夜的陆随听见了动静,立刻起身推门而出,却见比他更着急的任莹莹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顿了顿,随后加快了脚步。
刚一踏入任莹莹的房门,就见到任莹莹红着眼眶,眼泪汪汪地扑向坐在床上的卫清酒。
卫清酒穿戴整齐,只是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任莹莹却无视身边好些人的围观,委屈又心疼地牵着卫清酒的手,声音软软糯糯道:
“卫姑娘没事吧?可受了惊吓?身子各处还好吗?”
“我没事,”卫清酒笑了笑,将垂落肩头的须发拢在耳后,反握了握任莹莹的手,“他碰都未曾碰到我,我没事。”
任莹莹反复确认了卫清酒没事,这才缓过情绪来,两人并排坐在床榻上,看着跪在地下的蒙面男子。
感受到来自陆随的异样目光,卫清酒抬头看向他:
“大人。”
陆随的视线在两个女孩儿交握的手心上停留了一会儿后,对卫清酒淡淡地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嘈杂声,原来是万根和任慷慨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此时此刻的任慷慨还带着醉意,醉成猪肝色的脸紧紧绷住,在看到跪在地上的人时,恨不得冲上来给那人一脚。
陆一将任老爷拦下后,蹲在那人面前,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犯人的真容显现出来,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为任家小姐诊治的大夫,柳孝福。
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瘦弱的背深深的弓着,因为身体瞬间的麻痹狼狈地跪坐在地上,眼神闪躲。
“你,竟然是你?”
任慷慨酒醒了一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亏得自己还经常请他来为小姐看脉开药,想不到竟然是引狼入室。
万根与柳孝福也是老相识了,他惊愕地开口问:
“孝福,你,你在此处做什么?难道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真的是,是你做的?”
柳孝福喘着粗气,环视周围一圈,见已无处可逃,仍在嘴硬:
“万亭长在说什么,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听不懂!”
任慷慨指着他的面门,愤怒地问:“镇上那些女娃,还有我的义女凤丫!是不是都是你害死的!你从实招来!”
柳孝福一脸不服,当他无意中看到站在远处的陆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你们在说什么?陆大人白天不已经说了,蝙蝠妖已经被他抓住了,还游街了,你们现在又把这些罪名推到我身上,是个什么用意?”
卫清酒见他矢口否认,把刚才他落在枕边的那块帕子拿了出来:
“你既不承认,那就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站在陆随身边的莫师傅走上前来,接过卫清酒手中的帕子,鉴别了一会儿才说道:“帕子上撒了失魂散,若是蒙住口鼻大量吸入,吸入者会陷入昏迷。”
卫清酒开口道:“今日你来,就是想迷昏任家小姐,想让她惨死在自己府上,这样一来,蝙蝠妖被抓这件事就会被重新推翻,也能损伤陆大人的威严,是还是不是?”
柳孝福冷笑一声,似是早已想到了措辞:
“我对任小姐心生爱慕,今夜趁着无人便想一亲芳泽,我认;可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那些人,我不认!你亲眼所见吗?我方才有像那蝙蝠妖一般,吸你的血了吗?”
“你——”卫清酒一时语塞,没想到他竟然以退为进,说自己图谋的只是任莹莹的人。
柳孝福略带得意地看向陆随,眼里带着几分挑衅:
“陆大人,您‘英明神武,为民除害’,按我今夜尚未得逞的罪行,您最多只能打我几下板子,可不能诬陷良民啊。”
陆随听他竟然还敢主动提及自己,突然笑了起来。
“你当真以为这天底下没有冤案吗?你当真以为本官是那种,追究到底绝不错杀的青天大老爷吗?”
柳孝福脸色微变。
陆随冷哼一声,狭长的眼眸透出一股骇人的狠意:
“要不要给你数数,本官手里折过几个‘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