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孝福呆呆地看着陆随，脑海中不断地回想和兰啸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
他把药给自己时，总会意味不明的笑着，还叮嘱他一定要按时服用；
他每次用奇怪地目光长久地打量自己，仿佛在观察什么试验品。
还有兰啸那不断地暗示，引导，教他如何依靠镇上的传言来掩盖真相。
他以为兰啸在帮自己。
“你不过也只是他手底下的一个玩物而已。”
“神医不会骗我，不会的……”
柳孝福如同信念崩塌了一般，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头，不想认同陆随的话却发现兰啸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验证陆随的话。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反复思考着。
说不定兰啸还躲在附近的某个角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笑话。
“兰啸，兰啸在盘山镇，他还在盘山镇……”柳孝福缓缓抬眼，沙哑着声线说道，“任慷慨的义女被送上山的那天夜里，在山上，我见到他了。”
卫清酒猛地看向陆随，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
“你说兰啸还在盘山镇？！”
如果说凤丫死的那一天，兰啸也在山上。
那这么多天来，柳孝福躲在暗处看着陆随他们的一举一动，兰啸则在更隐蔽的地方，看着他们两方的一举一动，就像看猫捉老鼠一般。
陆随眼中多了几分不悦：“那天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那天已经到了献祭的日子，柳孝福趁着夜色来到了山上，却在半山处发现了被丢弃在竹林中的凤丫。
他没料到自己亲自挑选的祭品会被更换，本想将就，凤丫却说自己怀有身孕，没有做祭品的资格，让他放了自己。
当时的柳孝福怒急攻心，不仅没有享用“祭品”，还残忍地将其杀害。
就在凤丫断气之后，兰啸出现了。
他依旧带着一脸戏谑地笑容出现在柳孝福面前，看着满地的狼藉，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他当时对我说，我很快就会被抓到了，我不信，他就说和我打个赌，”柳孝福回忆着那天夜里两人的对话，尽量事无巨细地告诉陆随，“如果我还能脱身，他会为我研制出能彻底救我性命的神药。若我被抓住了，就……”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陆随挑眉：“就什么？”
“就把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让你去找他。”
陆随很明显对他给出的答案有些诧异。
“让我去找他？”
“对，让陆随去找他，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后来我就先他一步离开了。”柳孝福说完，已经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交代了。
兰啸只说一句去找他，却没有告知任何线索。
是对陆随，对大理寺的挑衅。
一个人拥有这样歹毒的心思和嚣张的气焰，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柳孝福抬头看向陆随，生无可恋地说道：
“大人，你把我抓了吧，所有的罪行我都认。”
陆随并没有和他做过多交涉的意思，既然他已经认罪，那就要即刻收监，等待正式的堂审流程。
蝙蝠案也算是告一段落，卫清酒借着任莹莹房中的铜镜，将自己的长发梳在脑后，恢复到往常干练清丽的模样。
就在门口的侍卫推开门进来收押柳孝福的时候，卫清酒叫住了他。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木梳，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问了柳孝福一个问题：
“你说当日在山上，你先他一步离开？你有没有亲眼看着他走？”
柳孝福想了想，答道：“我着急离开，只草草看了一眼。兰啸没有走，好像还蹲在尸体面前，像在查看着什么。”
“大人！我想再去看看凤丫的尸体！”卫清酒的情绪忽然变得异常激动，她焦急地大步跨到陆随面前，方才才束好的发因此又挣落下来，垂散了她整个肩头。
陆随看着她反常的神情：“怎么？”
“兰啸，我怎么没想到！兰啸……我相信他当时一定在凤丫的尸体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一些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
兰啸当时一定是留下了一些线索，才会让柳孝福转告陆随去找他。
就在这时，一个捕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双手交叠汇报道：
“大人，方才守夜的发现有人夜闯衙门停尸房，可是那贼人有些腿脚功夫，已经跑了。”
此时卫清酒心中依然笃定，这个人一定是兰啸。
陆随抬步便走。
“回衙门。”
-
重新回到衙门停尸间，莫师傅和卫清酒仔细查看着停放在此处的两具尸体。
不远处，陆随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陆一则站立在他身旁。
莫师傅先是用卫清酒所说的方法，用甘草涂抹在乔家月的身体上，没过多久，原本涂在她身上的茜草醋就被慢慢化解了，皮肤上道道罪证也显现出来。
卫清酒站在凤丫的尸体面前思索良久，迟迟没有动手。
她闭上眼睛，回想曾经父亲和她聊过的点点滴滴，回想那些自己曾看过的书籍。
“丫头，你还好吗？”
莫师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看着她。
卫清酒重新睁开眼睛，这会儿她似是已经平静下来，淡淡笑了笑后，表情严肃地看向凤丫。
她没有查看别的地方，目标明确地伸手，掀开了凤丫的下唇。
就在凤丫唇下的嘴皮处，竟然被人刻下了一行小字。
“这……竟然有字？”
莫师傅惊讶于卫清酒地发现，立刻眯着眼睛俯身下去看。
由于字体太小，莫师傅怎么也看不出是什么字，转头问卫清酒：
“这上面写的什么字？”
卫清酒表情凝重地垂眸，轻声道：“是地点和时间。”
是兰啸约陆随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那行字写的是：
颂兰医馆，明日亥时。
卫清酒查看着伤口，前半句是旧伤，后半句是新伤，且皮肉软烂，皆是死后伤。
“当日在山上，他定是留下了见面地面。昨日游街，兰啸也定是猜出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会选择今日我们埋伏真凶的时候，潜入停尸房加上见面的时间。”
他本可以只留下地址，让陆随派人如何在医馆等候，却要在今晚特意冒险前来加上时间。
只能是因为他想见陆随的心十分迫切。
而颂兰医馆，正是半年前兰啸开设的那间医馆。
当时的颂兰医馆已经随着那场大火付之一炬了，地皮的主人不想荒废这么大一片土地，斥巨资重新将医馆翻新修好，期待着还有人来租借。
只是没想到这个地方死过这么多的病患，没有人选择租借此处，那里便一直空闲至今。
二人走到陆随跟前，将刚才的所见尽数汇报给了陆随。
陆一听后，第一个反对：“这么阴险歹毒的人，还想见我们家大人？门都没有！大人，这个兰啸太危险了，你绝对不能去！”
莫师傅表示赞同：“此人心思缜密，残忍暴虐，大人还是小心为上，布置多一些侍卫看住医馆便可，不必以身犯险。”
陆随微微侧眸，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卫清酒。
“你说呢？”
卫清酒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轻声说：“我也觉得危险，大人可以找个与您体型相仿的练家子假扮成你，去和兰啸见面。”
“你撒谎。”
陆随身体向前倾，棱角分明的脸一点一点向卫清酒靠近，几乎就要与她鼻尖相触，那双狭长的眼瞳淡淡地看着她，却仿佛要深究到她的心里。
他启唇，柔软的睫毛低低地压下来。
“本官面前，不许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