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酒跟着陆随朝人群最热闹的地方走了过去，潘昂闷不作声跟在后面。
待他们走到河边时，已有胆子大的自发把水里的浮尸捞了上来。
那尸体被水泡得胖胀，十几号人围在周围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敢靠近的。
亏得乡亲们胆子小，尸体保存还算完好。
陆一熟练地遣散居民，莫师傅和卫清酒拿出随身携带的面巾系在脸上，上前查看尸体。
潘昂见陆随身边的人各司其职，连女子都在检验尸体，而自己的人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也是彻底偃旗息鼓，不敢再吱声了。
卫清酒查看着死者，陆随也在她身边蹲下，仔细地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离尸体这般近。
她先是一愣，而后想来死者是溺死，身上并没有血迹，不会引起他的晕血症。
往常都是陆随教她些东西，看来这次也能教陆随点东西了。
卫清酒收敛目光，用手指引陆随：
“先看死者特征，死者为男性，年龄在三十至三十五之间，水面浮尸身体胖胀，头发尚未脱落，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到三天前。”
待陆一找来提灯后，莫师傅掀开衣服摸看皮肤伤口，说道：“皮肤表面无外伤致死伤，排除斗殴抛尸的可能。”
陆随望着四周，查看河流环境：“此处已是河流中下游，死者可能是在附近死亡，也可能是从中上游漂下来，范围难以界定。”
卫清酒点头表示认同：“此人服装简单，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显示身份的配饰，加上五官泡发变形，要辨认其身份有一定的难度。”
“是溺死吗？”潘昂插话问道，“这附近有一处矮坡很陡，雨天路滑，几周前曾发现过有人失足溺死，被人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莫师傅皱起眉头，和卫清酒对视一眼后，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此人并非溺死。”卫清酒笃定地告诉陆随，“他是在死后被人丢进水中的。”
莫师傅在尸体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再按了按。
卫清酒解释道：“凡溺死者，在水中无不翻腾喘气，包括自缢者憋气到最后，也会本能地张口，所以活人落水，腹中鼓胀。死者腹中不胀，拍之不响，此之谓一。”
卫清酒让陆随观察死者的手掌，再道：
“死者手掌摊开，且指甲缝中没有泥沙。若是活人入水，沉底后会四处乱抓，双手应该握拳，再看他双脚肿胀，但却不皱不发白，肤色也整体偏黄，可以断定是死后落水无疑。”
陆随蹙眉思考：“体表无致命伤，又是死后抛尸，那么他的死因是什么？毒死？可否验毒？”
若是中毒死，体表会有发黑发青的现象，五官也会流出黑血，但在水中泡了很久的尸体，有些中毒后的反应会被稀释。
莫师傅打开死者的口部查看，一股浓重的药酒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接过卫清酒递过来的银针，刺进死者口中，银针过了一会儿变黑，擦拭不净。
“确实有毒。”
陆随站起身，朝潘昂勾了勾手指，潘昂立马迎了上去。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潘昂四下问了一圈后，把人叫了过来。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一个瞒着爹娘偷偷溜到灯会玩耍的少年。
他的父母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揪着儿子的耳朵左右开弓地骂着，可那少年表情却呆愣愣地，明显是被吓坏了。
陆随垂眸问他：“是你发现的？”
少年神情呆滞，就像听不见陆随的话似的。潘昂清了清嗓，他的爹娘当下便会意，焦急地用手指戳着他的腰，试图让他好好回话。
可是逼得越紧，他越是开不了口。
卫清酒走到少年面前，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少年茫然抬头，就感觉到一股酸涩的清甜在口中弥散开来，叫他神思回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眼前的姐姐往他口中塞了一个糖山楂。
“味道怎么样，刚才在街角买的。”卫清酒对他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他鼓鼓囊囊的腰间，“你也买啦？”
少年愣愣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他藏着的糖山楂球，卫清酒轻轻低头，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你这个好酸！”卫清酒被酸的皱起了眉眼，清丽的脸蛋平添了几分俏皮。
少年有些慌张地收回了手，脸颊顷刻间变得绯红。
卫清酒温柔地笑道：“小弟弟，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呀？”
“我……”少年慌乱地舔了舔嘴唇，口中的甜香让他镇定些许，“我和人比踢石子，可是街上人太多了，不知道谁把我的石头带了一脚，我就一直追着追到了这边上，捡起来后头一抬，就，就看见……”
卫清酒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就看见水里浮着一个人，那你还能想起来他在水里是什么动作，什么状态吗？”
“他面朝下，但是身体像虾公似的前曲着，我好像还看见什么东西亮晶晶的，晃了我一下。被人捞上来以后，他就变得……变成这样了。”
卫清酒了解情况以后，便和少年道了别，让他回去休息。
莫师傅抬手摸着下巴，猜想着：“身体像虾公？”
卫清酒想了想，推测道：“男子四肢发达，胸肌健硕，重心偏在前方，顾落入水中多是以俯卧的状态。成虾公前曲，可能是服毒致死后腹中疼痛，尸僵以后才落入水中。”
潘昂发问：“意思是，这名死者有可能是在被人下了药以后，回家的路上，因为疼痛而失足落入水中？”
“不对。”陆随一条腿屈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指指根，“要是中毒死后已形成尸体僵硬，尸体不可能自己移动再落入水中。”
卫清酒认可：“是的，若是毒发疼痛入水，腹中也会灌入河水。”
潘昂不解：“那么就是此人毒发身亡后，尸体僵硬后，被凶手抛尸入河？”
目前推测应该是这样，死者毒发后疼痛难忍，死时成虾公状，凶手将其运到河边，之后抛尸下水。
那么此案应是一般寻仇毒杀案，现在最首要的是在全县搜寻符合条件的失踪的男子，确定身份后，再进行死者的背景调查。
大家都分析猜测的差不多了，衙门的捕快们才姗姗来迟，在潘昂铁青的脸色中，七手八脚地拿出担架，准备把尸体抬回衙门。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得扑通一声闷响。
原来是这几个捕快觉得守夜无趣，加上外头灯会热闹，一时也贪嘴喝了几杯。谁知道这会儿酒劲上来了犯晕，一个没拿稳，让那尸体从担架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没成想，尸体滑腻的手腕表皮脱落下来，正撞到地上那块少年落下的尖石头，把骨头都磨了出来。
一直忍耐着的潘昂终于是破口大骂，走过去往他头上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等一下。”
卫清酒神情微变，从陆一手里拿过提灯，重新朝尸体走了过去。
陆随紧随其后：“怎么？”
亏得这一摔，将那尸体里面的皮肉骨头露了出来。
“大人，皮肉骨面呈黄白色，此人并未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