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大家闹着洞房的陆一,听见小月牙的传话,有些丧气地抓了一把喜糖,一路含着走回了驿馆。
刚上了驿馆三楼,就听见最角落的房间传来一声陶瓷打碎的声响,他心下不妙,大步跑了过去。
“大人,没事吧!”
陆一夺门而入,只见卫清酒呆若木鸡地坐在床榻边的地上,身边皆是些打碎的碎片。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陆随表情狠戾地站在床边,满是鲜血的右手在疼痛哀嚎着的潘昂脸上擦拭着。
卫清酒听见陆一的声音,惊喜地喊道:
“潘昂要刺杀大人!快控制住他!”
陆一闻言赶紧飞身而上,制住潘昂的同时,关切地看向陆随。
陆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什么反应,随后转身走到卫清酒面前,蹲了下来,双眼认真地看着她:
“手给我看看。”
卫清酒听见他的话,这才慢慢感觉到手脚传来的痛感,她把双手伸到陆随面前,眼神试探地问:
“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卫清酒,本官还没有傻到认不出你是谁。”陆随用左手握住了卫清酒的手,仔细地检查着她的掌心。
当他听见吵闹声睁开眼,正好见到卫清酒被一巴掌打在了地上,还伤到了手,他的酒几乎醒了一半,迷迷糊糊中挡住了潘昂的匕首。
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卫清酒掌心的血迹,好在她伤的不深,擦点外伤药就会好了。
潘昂怨恨地叫嚣着,拼了命也想杀了陆随,被陆一用力地揍了两拳。
陆随从床边柜拿出了一小罐白玉瓷瓶的外伤膏,替卫清酒上药,头都懒得回,他不屑地说道:
“潘昂,我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我仁慈,是因为这茂园县还需要个县令。现在看来以你的状态也不再适合为官了,明日我就修书上京,你收拾收拾准备带着你的残废儿子滚蛋吧。”
陆一把潘昂双手制住,挣扎着将他逮了出去。
临走前,他忽然笑了起来,用脚绊住门槛,回头对陆随说:
“你以为你会永远这样好下去吗?告诉你,陆家从来都是被人盯着的,你尽管往上爬吧,像你父亲一样,爬得越来越高!这样就会摔的越来越惨了!我等着!哈哈哈哈——”
卫清酒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安,她紧张地看着陆随。
陆随这种话到底是听多了,根本没把他说的放在眼里,摆了摆手让陆一把人拉走:“怎么处置刺客就怎么处置潘大人,带走吧。”
陆一拎着潘昂的后领,往门外走去。
卫清酒手上的药上好了,她默默地收回手,低声道:“大人,我把地上扫一扫,再给你端盆热水来净手。”
她从地上站起来,脚心的疼痛传了上来,她一个没站稳,差点又摔到地上去。
陆随当下便扶住了卫清酒的手,将她打横抱着坐到了床榻上。
他在卫清酒跟前蹲下,朝她的脚伸出手来。
卫清酒莫名想到了那日在长律书摊,莫乘鞅也是这样把柳儿娇抱起,她有些慌张地往里收了收脚,躲过了陆随想要查看她伤口的手,小声惊呼:
“大人!”
陆随的手顿住,抬头看她:“我找你来,是让你来验尸,不是让你来干杂工的。扫地不用你,端水不用你,以命相护也不用你,你的职责就是保护你自己,尽可能地活久一点,才能尽可能多帮我验血尸体,明白吗?”
“明,明白。”
陆随说话时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两分未散尽的酒气。
“男女有别,我不便帮你看伤,就先不看了。我且到隔壁去休息,你今夜就住在我房中,自己把伤口上些药,明天一早我找大夫来给你医治。”
说完,陆随竟自己到床尾拿了苕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瓷片都扫净了。
扫净后,他把卫清酒需要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了床头柜前,合上门出去了。
“陆大人怎么……”
这么温柔。
看来从前父亲不让她饮酒,说的都是正确的。
饮酒真是能让人性情大变的。
卫清酒见惯了陆随嘴不饶人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体贴照顾人,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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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应邀的大夫早早地就来给卫清酒看伤。
脚心处伤的不深,若是踩着步子疼,找个拐杖支撑着行走,大概休息三四天便能和正常人相近了。
莫师傅张罗着帮他们叫车马,整理行装,陆一已经把陆随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兴冲冲地给卫清酒送来个木制的拐杖。
“听说你脚也受伤了,柳姑娘特意拿来让我交给你的。这是之前莫乘鞅给她做的,拿来给你用正好。”
这拐杖看上去有些简陋,但手能触碰到的地方都没有毛刺,一看就是制作的人极为认真地打磨了许久。
卫清酒比柳儿娇高出一些,拐杖底下还加长了一截,她用起来高度正好,多半也是心细的莫乘鞅改过的。
她倚着拐杖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不一定需要,这几日行路我们大都也都是坐马车,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笨,在大人面前,你要懂得示弱,”陆一神秘地对她眨了眨眼,“大人是个欺恶怕惨的,要想他少跟你斗嘴找你麻烦,就得装惨。”
“原来如此,这难道就是你的求生之道么?”两人笑作一团,卫清酒想起昨日陆随的异样,思来想去,还是情不自禁想八卦。
她压低声音,小声问:“大人曾有过,中意之人吗?”
“啊?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有。”陆一朝外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道,“和大人办案多年,看过江南花魁,看过外邦舞姬,就没看过大人动心,我都快觉得大人是断袖了。”
你可真敢说。
卫清酒腹诽一阵,狐疑地问:“那昨日陆大人抱……拉着我说,怪我成婚太早,没等他保护就离开他了。那又是何人?”
她说完,就见到陆一一副了然的表情,叹了口气。
直到陆一告诉她,卫清酒方才知道,陆随曾有两个亲姐姐,一个姐姐嫁进宫去成了妃子,而另一个姐姐却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毕竟是大人的家事,我没办法多说。我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一直是大人的心病,你往后切勿在大人面前提起,”陆一深吸一口气,“与大人自小亲厚的二姐姐,在她大婚的当日,于喜房自戕了。”
卫清酒定定地看着陆一,陆一点了点头:
“是的,你没听错,因二姐姐已经嫁人礼成,她的遗体和牌位都入了夫家,已不再算是陆家人了。”
所以陆随才会在大喜的日子喝醉,原来是因为想到了往事。
本以为陆随思虑深沉,从不会将自己的喜怒情绪外露出来,却未曾想他也是肉体凡胎,也会有难以释怀的旧事。
卫清酒觉得自己对陆随又有了新的认识,那个初遇时恶劣嘴坏,霸道无礼的陆随,渐渐向她展示出了更多的模样。
“准备走了,你们俩在这又在嚼谁的舌根?”
陆随的声音忽然传来,把陆一吓了一个激灵,他惺惺转头,笑呵呵地回应陆随:“大人你醒啦!大人可真准时,那我们就走啦,我去叫车夫。”
说完,他猫着腰遛了出去。
卫清酒拄着拐杖走到陆随面前,想向他昨夜给自己让出房间的举动道谢,谁知陆随先开口问她:
“腿怎么瘸了?”
卫清酒立马抬头,只见陆随一脸嘲笑地看着她悬在半空的腿。
“昨夜的事,大人都忘了?”
陆随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从容地说:“昨夜?听说潘昂来刺杀我,把房间弄乱了,你也受了伤。但大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记不清了。”
“大人真是好记性啊,”卫清酒眼眸流转,笑得清澈动人,“昨夜我救下了大人,大人拉着我要对我以身相许,让我别嫁人,也都忘了吧?”
陆随身体一僵,表面平静,脑中疯狂调取着前天夜里那些碎片式的记忆。
被她救了,抱了她,让她别嫁人……
好像都有能对应上的记忆?
陆随咳疾瞬间犯了,背过身去咳了好一阵。
卫清酒忍不住发笑,再一次骗了陆随,她大概是全朝第一人吧?
“陆大人,要想让我不说出去,我可是要讨些好处的哦,就当作是封口……”
还没说完,陆随就往卫清酒手里塞了一个凉丝丝的物件。
她摊开手心一看,是一个镶着红宝石的红珊瑚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