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山头二当家的手下在拼命撒泼,手下却冷静地坐在一旁察言观色,这还用看破吗?”
陆随在华彪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在人群中找到了卫清酒,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来说。”
大家都看向卫清酒,她也丝毫不胆怯,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微微欠身问候了二当家后,分析道:
“华当家的曾是跑商之人,腿脚的肌肉自然是会比手臂要强壮许多,更不会有那样夸张的刺青。商人向来精于计算商品的价值,若真要砸,那两坛子酒没什么价值,柜子上那陶瓷才会是当家的的目标。”
“且我听闻,华当家曾爱妻如命,多半是不会如此轻易就对其他女子动心的。旁边那位山贼大哥一见到洛掌柜就转不开眼,如此我便能够确定,他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二当家。”
华彪仔细地盯着,听到“爱妻如命”时神色先是一黯,随后释怀地大笑起来,称赞道:
“没想到就连大人身边的人也都这般神识过人,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了。”
陆随受用地抿了抿唇,看向他:“可以说你的目的了?”
华彪的笑容淡了淡,竟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在陆随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大人,焦堂印夺我妻子儿女,抢我府邸,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我华某毕生只求焦堂印的命,今次前来是想向大人服个软,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将他的命留给我,从此以后我定以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他一脸诚恳,甚至带有一丝窘迫的恳求。
旁人听见这话都惊讶地看向陆随,期待着听到陆随的回答。
是接受?还是拒绝?
坐在华彪面前的陆随神色不改,还笑起来:
“你毕生所求只是想要杀了他吗?那倘若我应允了你,岂不是收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废人在我手下?”
“大人是何意?”
“难道你就不想拿回你的东西?”
听见陆随的话,华彪愣在原地,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刚才那个叫六子的扮演假华彪的,从门外面跑过来,有些焦急地拍了拍他:
“二当家的,我们快走吧,那些官兵已经到街口了。”
华彪就像没听见一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红了眼眶:
“大人,我想,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的东西,还有他的命,我都要!”
陆随看着他的脸,破天荒地伸手将他扶起,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想要把你的家产和房子都找回来,你就要证明你自己是那个没有死的华彪,是那些钱财真正的主人。”
华彪颓然地起身:“所有下人都被她遣散了,我从小也无亲无故,子女也都非我亲生……我没办法证明……”
“二当家的,快走吧!”
几个手下纷纷上前拉住华彪,想要带他走。
忽然,卫清酒站了出来:
“我有办法证明。”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这清雅温柔的女子,陆随微不可见的弯起唇角。
华彪扭头看着她:“姑娘,你有办法证明?”
“有,二当家,你先走吧,三日后的晚上到这醉意浓来。”
卫清酒的话如同定海神针,二当家这才让人给拖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一小队官兵就进了醉意浓。
官兵们走进前厅后,看见一地狼藉,为首的那个站出来,大声吆喝道:“喂,你们这里谁管事的?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官爷,原本是我管事,”洛雪笑盈盈地站出来,一边指挥下面的人清扫地面,一边看向陆随所在的方向,道,“现在是那位管事。”
官兵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辨认了一会儿后方才认出陆随来,敛了进门时的气焰,点头哈腰地走到陆随跟前,双手交叠行礼道:
“小人不知陆大人在此!请问此处发生何事?大人您是否需要帮助?”
陆一走上前来,稍作回礼后道:“方才有贼寇在此饮酒闹事,大人正好也在此处用膳,便先一步派人把贼寇赶跑了,给弟兄们也减轻减轻负担。”
“既是如此,那就谢过陆大人了。”
陆随敷衍地颔首应下,那为首地转身交代了洛雪几句后,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醉意浓的纷争过去了,在杂役们重新收拾布置好以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楼上还没走的客人们一个个都坐了回去。
“那我们也先回去吧,大人?今日验尸我有了新的发现,待回去以后我好跟你细说。”
听了卫清酒的话,陆随侧目望过去,从她的表情中,似乎读懂了什么,他试探地问道:“又和那些人有关?”
“对。”
陆随闻言站起身来,吩咐陆一去叫马车。
洛雪刚送三人走出门外去,就看到先前离开的那些官兵去而复发,折回到街尾的一个巷子里。
有几个官兵自觉地站在巷子口把守着不让人进入,一些老百姓就揣着手在门口巴望着。
“那又是做什么?”
卫清酒跟着洛雪看过去,却见巷子后方顶端有黑色浓烟在不断向上升腾。
她停住脚步:“大人,那边好像走水了,要是有人员伤亡,我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比如确认身份之类的。”
陆随也止住脚步,反问道:“那是火场,想去看看?”
他自然知道火场是她的心结,问出口时他却有些诧异,他陆随竟然也有一天会关心别人的情绪。
“大人,我没事的。”卫清酒无意识地轻抚着肩上垂下的发,想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却不知在陆随眼中,仅这一个动作她的不安就被毫无悬念地暴露出来。她补充道,“往后可能还会遇见数不清的纵火案,会遇见数不清的被烧伤的尸体,我总不能次次都逃避的。”
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陆随也不喜欢强迫别人。
叫好马车的陆一朝他们一路小跑了过来,刚要说话就被陆随打断了:
“先不上车,去那边看看。”
在这样的小巷弄里起了火灾,施救和灭火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好在看那黑烟的浓度,火势已经被灭了,而且并没有烧的很严重。
洛雪也提着裙子跟上了。
陆随他们接过巷子口的官兵递来的沾水面巾,捂着口鼻走进了巷子。
着火的像是一幢比较空旷的旧房子,四周只有它一座,所以火势没来得及蔓延开来就被灭了。
好几个官兵手里接了水盆在最后一处火舌处泼水,其余几个在里头用刀柄扒拉着灰尘,寻找尸体。
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有发现尸体,卫清酒正准备离开,角落里一个被烧黑的大柜子的门轰然倒塌,在柜子里,一具被烧的焦黑的尸体蜷缩在里面。
“这里有尸体!”
官兵们听见响动立刻上前来,把那尸体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搬动,
尸体最终被平放在地面铺设着的草席上,整间大房子里只发现了这一个尸体,别的就在没有见到了。
卫清酒没有急着检验尸体,而是像往常那样,先走到那焦黑的柜子旁,查看四至情况。
在那柜子下方烧穿了一个洞,她探头去看,竟发现些金亮亮的东西。
她手里拿着帕子,伸进那洞中,将那些闪着金光的东西取了出来。
原来是一块小小的金牌,还有一些碎金块。
金牌上面的字都烧模糊了,看形状多半是系在腰上的。
还没等卫清酒把金牌展示出来,人群中一个衣着朴素的的女子忽然嗷地惨叫了一声,猛地冲破巷口官兵们的防线,冲到卫清酒面前来。
卫清酒见她这样扑上来也是吓了一跳,手中的金牌应声掉落。
“这是,这是!”那妇女捧着金牌哇的大哭起来,当下便俯在地下高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喊着,“相公,相公……”
卫清酒缓过劲来,却看见一直没吭声地洛雪狐疑地走上前,弯着腰观察着那女子的脸:
“焦,焦夫人?”
陆随瞳孔一缩,迅速看向卫清酒。
洛雪叫她焦夫人,那么眼前这个被烧死的人。
是焦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