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酒听后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莫名会想起潘昂的话。
潘昂曾说过,陆家从来都是被人盯着的,他终有一天会像他的父亲一样,爬得越来越高,最后摔得越来越惨。
彼时的她并没有把潘昂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竟有几分不安。
顾霆尉看着卫清酒愈发严肃的表情,赶紧摆了摆手,安慰道:“我胡乱猜的,指不定是我想多了呢。你就别担心啦,走吧走吧。”
说着,卫清酒和洛雪上了顾家的马车,忧心忡忡了一路,马车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
顾家门口并没有太大的排场,和寻常人家相似,第一眼见到的是一扇红木对开门,两个漂亮的灯笼高高地挂在房檐下。
再往里走,就会发现内有乾坤。
小小庭院中,有浑然天成的假山石和小池塘,假山石缝中还源源不断地往下流着活水,可见屋子的主人在设计的时候,为了让庭院景观活泛生动,定是下了狠功夫的。
顾霆尉撇了一眼两位佳人的表情,见她们都在为花园的景观瞠目结舌,表情也得意起来:“这庭院原本可不长这样,就像个废墟是的。多亏了本公子精心设计改造,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疯狂地对洛雪放电,但洛雪不为所动。
卫清酒有些尴尬地憋住笑,不得不说顾霆尉是个挺真诚可爱的好人,就是略微有些好表现,明明生了一副清爽的好皮囊,却成天挤眉弄眼的。看得出他对洛雪是很特别的,但讨好人的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两人跟着顾霆尉在府上参观了一圈后,坐在庭院中喂了喂鲤鱼,聊了会儿天,很快就到了晚膳时。
众人入座后,下人就纷纷上前把准备好的菜色端了上来。
每个人的台面上都摆放着好几道精致的小菜,五颜六色地光看上去就让人心情好。
两位长辈不愿打扰年轻人的聚餐,吃饱喝足后便早早离去了,顾霆尉又多叫了几壶酒,吵吵闹闹地要请佳人喝酒。
酒过三巡,顾霆尉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卫清酒和洛雪倒是面色如常。
卫清酒伤口还未痊愈,只小酌了些,洛雪毕竟是酒馆掌柜,刷刷灌了好几壶下去,也没见她红了脸。
顾霆尉哭唧唧地转过身,看着洛雪,他的头倒下来几乎都要靠在洛雪的腿上。
他醉意满脸,眼巴巴地问:
“小雪雪,你究竟喜欢什么,要送你什么你才能喜欢我呢?”
洛雪眼眸低垂,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顾公子,你很好,但我已经不想再喜欢任何人了。”
顾霆尉双眼迷茫地看着她,显然已经醉迷糊了,他十分努力地从袖中拿出了两朵草绳编制的小花,轻轻放在洛雪的手心后,醉得不省人事了。
身旁一直担心着的小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一身伤的少爷还在灌酒,大家的心都吊着。
在和两位客人请示了两句后,下人们这才七手八脚地把顾霆尉抬到了房间里。
卫清酒也有些疲累了,刚刚放下筷子,身旁的洛雪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我的生父,曾是正四品下知府。”
她像往常那样笑着,表情并没有任何异样,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醇酒在杯子里轻轻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卫清酒这才发现,洛雪原来也悄无声息的醉了。
“父亲在我十三岁那年贪-污被检举揭发,由于数额重大,我们家被抄家,父亲在狱中染病离世,我和母亲和妹妹被判流放至宁州的长冥乡,在流放的路上,妹妹身染重病离世了,三个月后,母亲也郁郁寡欢,在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投河自尽了。”
洛雪平淡地叙述着,仿佛在说旁人的经历。
“终于我孤身一人到了长冥乡,那里的人对流放过去的人有着天然的敌意,在我的住所倾倒垃圾,克扣我们的吃食,还在我们上工的地方乱抛碎石,我们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卫清酒是能想象到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囚,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绝非易事。她轻轻抚着洛雪的背,温柔地问她:“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有钱的商贩,他看中了我的年轻貌美,便用钱找来个痴儿将我换成自由身,告诉我要将我明媒正娶。就在我欢天喜地地等待着人生新的开始时,我成了他的通房,既没有花轿铜锣,也见不得光。”
洛雪语气中虽然带着可惜,但她心里也明白,一个罪臣之女,极无身份也无背景,能摆脱原籍身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在争执之中失手杀了一个男人,若是他被抓了必定是死罪,若我去帮他顶罪,就可声称是他要强行侮辱我而被我失手杀害,我能留下性命来。”
那时的洛雪内心真挚,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的郎君,在听见了这个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他。
她觉得流放之苦她都能咽下,若是打几板子,咬咬牙也就能过去了。
于是,她笑的坦然,被自己深爱的人亲手送上了公堂。
让她没想到的是,死去的人是一个猝死在青-楼的恩客,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
原来那人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买通了捕头和青楼妈妈,让真正伺候恩客的那个女子全身而退,而洛雪顶着克死恩客的妓-女头衔,被判了黥面。
黥面之刑后,她蒙着脸遮遮掩掩的回到家里,却听见郎君的房间内,传来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安慰她,说自己不会让她遭受过堂之苦,还有那些曾对我说过的话,都对她说了。我从那时才明白,男人的话,断不可信。”
卫清酒心疼她的经历,想着要用什么话安慰她才能让她缓解心中郁结。
谁知道洛雪转头看向她,略带醉意的眼眸晶亮亮的:
“我杀了他。”
卫清酒心头一跳,怔怔地看着她。
“吓到了吗?”洛雪笑着把杯中酒水饮下,终于一滴泪划过脸颊,悄无声息地掉进了已然空了的酒杯中,她对卫清酒说,“你别怕。”
“你知道他临死前看着我被黥面的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