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卫清酒换好了合适尺寸的男装,在私宅前厅用早膳。
用完早膳后就要去衙门验尸,她小喝了两口粥后,就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中的纸条发怔。
美人刀留下这张纸条,是想抓到这个冒充他杀人的凶手,但卫清酒想的,却是如何能把凶手和美人刀一齐抓获。
“你穿这套衣服倒还挺合身的。”
身后传来陆随的声音,卫清酒把纸条收好后回过头,意外地发现陆随今日和平时特别不一样。
他将平日里乌黑顺亮的头发盘成了极为普通的平民发髻,身上穿的也是再平常不过的小商小贩的行头,仔细看看脸颊,好像连肤色都涂黑了好几度。
这会儿别说是少爷了,就连陆一和他一对比,都比他更像是少爷。
卫清酒憋住笑,转移自己的视线:“大人也是,穿这身行头,也还挺合身的。”
“之后就叫我陆兄吧,少爷还是显眼了些。”陆随只要一想到昨日被一个平头百姓一眼识破身份,就感觉自己颜面尽失,“除了美人刀在盯着我们,凶手也会注视着衙门的一举一动。”
他们三个打着菜商的名头,推着一辆盛放着菜缸的平板车,从后门进入了衙门。
温远山一大早便守在了停尸间外,三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揣着手靠在椅子上打着盹。
陆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温远山的肩膀,笑道:
“温大人真是日理万机,这衙役捕快们都去休息了,大人您还在这守着。”
温远山迷迷糊糊醒来,立马站起身,激动地走到陆随跟前:
“陆大人,您可算来了,我听闻你身边这位女官对检验之术颇有些造诣,所以今日这么早便来了,想见识见识。”
说着,他就把三人带进了停尸间。
刚一进门,三个人就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宁州衙门的停尸间和京州的陈设布置相仿,可里面全摆满了尸体和棺木。
四张供检验用的床上躺着四具可怜姑娘的尸体,剩下的无处存放,只得找合适的空地堆放棺木,连在哪里下脚也要斟酌一会儿,若是再增添两个死者,这棺木怕是要停在走廊外头了。
背阴的方位使得屋内更加阴冷,乍一看进去,竟像人间炼狱一般。
卫清酒让陆大人在外等候,自己带着陆一走了进去。
在温远山的指点下,卫清酒走到了薛乔儿尸体旁,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刚一揭开,陆一就险些呕出来,就连卫清酒也被眼前尸体的惨象给震撼了。
只见死者从头部到肩颈,几乎半个身体都被火烧得焦黑,一些衣服的残留物粘连着皮肉,结成了硬硬的焦块;而另外半边,估计因为下雨遏制了火的蔓延,躯体保存的较为完好,但布料阴干的潮气和尸体自然发出的尸臭味混在一起,简直是对嗅觉的一种无情的摧残。
卫清酒闻着尸体发出的阵阵恶臭,屏息凝神地道:
“记,死者面部、头部、颈部、肩部、背部均有烧伤痕迹,从烧伤的整体伤情来看,火势应该是从死者背部开始。”
“另半张脸上有针形剑刺伤的痕迹,还有少许指甲抓痕,由此可见被火焚烧之时,死者仍是有生命体征的。”
“脖颈可见刺穿伤,但剑伤未贯穿,不致死。”
说到这里,卫清酒心中一寒,对凶手的残忍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伤口附近可见大量暗红色血迹,死者被凶手刺伤后,身体又被火点燃,致死因应该是失血量过多。”
“……小酒,我不行了。”
记到这里,陆一终于是忍不住了,捂着嘴跑了出去,在陆随嫌弃的眼神中,躲到角落里吐个不停。
惊叹于卫清酒检验本领的温远山靠了过来,重新拿起被陆一放下的纸和笔,拿了块长布把自己的脸围了个严严实实,开口道:
“卫女官,你继续检验,我来记。”
这是第一次有县令愿意帮忙记检验唱报的,卫清酒打起精神来,更细致地检查着。
“身上没有外伤剑伤,死者阴门外有明显的磨损伤和血迹,有行房痕迹;”
“双脚皆为赤足,脚底有被尖利砂石刺破的痕迹,脚趾间有泥,推测死者在泥地和碎石地奔跑。”
卫清酒认真察看着薛乔儿的尸体,可惜这已经是她能检验出来的极限了。
温远山看着手中的记录,和之前仵作初检的报告比对后,赞许地道:
“女官果然比男子要更加细致些!”
坐在门口的陆随阖眼听着唱报,脑海中大概推测出死者死时经历的过程。
被换好喜服的薛乔儿,先是在凶手囚禁她的地方将她奸污后,划伤了她的脸,也刺伤了她的脖颈,在她身上引了火后便解开了对她的束缚。
没穿鞋的薛乔儿发现有了逃跑的机会,便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家赶,穿过泥地和碎石地,来到了自家所在的这条街道,无奈身上的火越烧越烈,疼的她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脸,最后倒在了街口,死在了半夜的那场大雨里。
卫清酒把白布重新给薛乔儿盖好后,走到了另一具尸体身边。
温远山解释道:“这是第七名死者,江心,是一个青楼女子。据说是有一个神秘的大主顾特意要点她出楼,原本她因为害怕是想拒绝的,但那客人还主动叫了轿子去迎接,她便去了。第二天有人在粪水池里发现了她。”
这具尸体的气味比上一具更加让人头晕目眩,卫清酒掀开白布的一霎那,也好一阵恶心。
尸体被简单清理过,但身上留下的气味还是十分浓重。
“记,尸体双眼张开,眼球较为突出,面上有黑红色血荫,面上有针形剑伤,脖颈处可见贯穿伤。”
“肛-门有轻微脱出,致死因应该是,压塞口鼻窒息死。”
“什么?”温远山第一次听到这个结论,惊讶地问,“难道不是喉咙这个贯穿伤吗?”
卫清酒坚定地摇了摇头:“若是普通长剑,有这样的贯穿伤是会很快死亡的。但是这样细的剑,没有相当的力度和精准的位置,准确地穿透脖子上的大脉,人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而且从贯穿伤附近的血量来看,应该是死者被杀死以后,凶手方才刺穿的。
卫清酒又仔细看了一圈,无奈地摇了摇头:“尸体腐蚀的有些严重,留下的痕迹不多,这具尸体已经没办法检验出新的线索了。”
她刚想把视线移到下一个尸体上,目光却被死者洁白的脚踝所吸引。
她凑上前仔细查看,死者的脚底没有任何伤痕,光滑细嫩,甚至连脚趾甲缝也干净得了无痕迹。
她微愣,查看死者的十个手指,可见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粪便残留物。
“温大人?”卫清酒看向温远山,“这个死者的尸体被发现时,是全身都在粪水池子里吗?”
温远山想了会儿,摇头道:“她的双脚被一根绳子绑在一棵树上,身体是在粪水里的,脚没有。”
唯独脚是干净的。
而且每具尸体,死者都会把她们的鞋子脱了,难道脚对凶手来说有独特的意义吗?
卫清酒立刻查看其他几具尸体的脚踝,无一例外,除了薛乔儿的脚以外,其他死者的脚基本都是白净细嫩的。
另外,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线索。
卫清酒看着温远山,温柔地笑了笑:“大人,您能把鞋脱了给我瞧一瞧吗?”
温远山不明所以,只得照做。
卫清酒看了一眼温远山的脚后,又走到停尸间门口,跟陆随和刚吐完的陆一说:
“你俩,也都把鞋脱了给我看看。”
陆随微微挑眉,抬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