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清酒义正严辞地说“和查案有关”后,温远山劝着陆随,半推半就地脱了鞋。
三个男人齐整整地把三只脚排成一排,给卫清酒检视。
陆随黑着脸,看着低着头看着脚丫的卫清酒:“好了没?”
“好了好了,”卫清酒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正色道,“我发现凶手对死者的脚有着奇怪的执念。不信你们看,就你们三个人的脚型都各不相同,可据我观察,这八个死者的脚型,几乎都一模一样。这会是巧合吗?”
他们这才低头观察彼此的脚,的确各不相同,陆随的脚趾长短像是一个平缓的坡度,陆一的脚则像被砍刀砍了一刀似的突兀,再看温大人,他前两根脚趾几乎等长。
卫清酒走到四张床前,只把她们的脚露出来。
陆一惊讶地道:“真的!她们的脚型都完全一样,第二个脚趾比第一个长出很多来!”
温远山抚摸着胡须,推测道:“老夫明白了!怕不是这个凶手对这种脚型的女子十分厌恶,所以才会将她们都杀死?”
“不对,”陆随已经先一步穿好了鞋子,“如果是厌恶的情绪,她们的脚不会被保护的这么好,相反,凶手在行凶时要么会把厌恶的部位遮盖起来,要么就会摧毁。”
卫清酒疑问道:“不是厌恶,那就是喜欢?”
“也不一定是喜欢,有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这对凶手来说曾有特别的含义,又或是这是一种他自己特定的仪式等等,就像他给这些女子换上了喜服,也像是一种特别的仪式。”
卫清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去查看剩下的那些尸体。
检验的时间真的很漫长,一直到要用午膳的时间,卫清酒才腰酸背痛的收了工。
只是可惜,尽管她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还是很难再从那些尸体里得到些什么,这些尸体多半都只能做出无凭检验的结论。
卫清酒有些失望地走到陆随跟前:“大人,这次我能帮上的忙不太多了。”
“无妨,查案也从来不只是依靠检验尸体这一个方法,”陆随让温远山叫来几个人手,一一吩咐道,“你,把这八个死者身上的喜服分别裁出一小块,到各大布坊和成衣坊里进行比对调查,看看近期有谁大量购入了这种红色布料。”
卫清酒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女子死时都穿着喜服,那就说明凶手至少也准备了八套喜服,说不定还有更多。
这的确是一个调查方向。
陆随的手指向第二个捕快,吩咐道:“城中大大小小的鞋匠师傅,你负责去做个调查,把薛乔儿死的那天,不在家中且无人证明的全都记录下来,切忌要隐瞒身份,不要打草惊蛇。”
女子的脚算是一个女子的私密部位,平日里断是不会被人看出脚型的。
但像是这些死者这种比较奇特的脚型,往往她们会为了买一双适脚不磨脚的鞋子,去鞋匠处定制,这样鞋匠就能看出,哪些女子的脚会是这种脚型了。
温远山听到这里,按捺不住心中的佩服,连连作揖道:“大人果然是思绪清晰有方略!”
“海底捞针罢了。”陆随仍旧没有松懈地摇了摇头,“以本官的分析,大概能推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凶手了。”
这种犯人他很早以前见识过一次。
那人仿佛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戮,对于他而言,生命在他手中消逝就像一个有趣的游戏,杀人没有任何动机和缘由,仅仅只是因为百无聊赖的时候正好有一个活人经过。
陆随亲耳听见那个人说“只有杀戮的瞬间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的”这句话。
陆随的表情严峻,他认真地看着温远山:
“温大人,你要记住我的话。也许你认为本案的凶手应该是个穷凶极恶的大盗杀手或是什么残忍的恶魔,但他不是,我陆随拿我头上乌纱担保,绝对不是。”
温远山微愣:“那大人您觉得这是什么样的人?”
“他和普通人一模一样,混在平凡的人们中间,跟他们一起扮演害怕,扮演恐慌,在和人交往时谦和有礼,如果他自己不想暴露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人会相信这个人会是杀人凶手——本案的凶手,就是这样的一类人。”
怎么会这样……
温远山震惊地看着陆随的表情,但他的表情写满了坚定。
他本以为,真正的凶手躲在鲜为人知的角落里,见到有人落单边对其进行残害。而今看来,他竟然藏在羊群之中,隐藏着豺狼的本性,为所欲为。
陆随站起身,由于没有什么查案的最新头绪,他决定把八个死者的死亡地点全都再走访调查一遍。
他们将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长冥乡。
长冥乡距离宁州城区还是有相当的一段距离的,这里常年有囚犯流放到此处,所以当地的人特意建造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将流放犯和普通居民们隔绝开。
此番陆随要去的,就是围墙里,那些侍卫和囚犯所在的地方。
为了不引人注目,陆一特地找来一辆驴车,陆一在前头摇摇晃晃赶着驴,陆随和卫清酒则坐在后面板车上的稻草堆里,吃着简单的午膳。
陆随看着道路两旁充满戒备的长冥乡百姓投来的目光,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侧头再看向吃得正香的卫清酒,情不自禁地发问:
“你刚刚才检验完尸体,陆一都吃不下,你还能吃下?”
“谢谢大人,您这会儿不提醒我都已经忘了,”卫清酒礼貌地回以微笑,抬头看了看阳光正好的天空,“只有保证自己的身体,才能有精力去检验其他的身体。”
陆随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的样子,也不自觉地觉得碗中的饭菜看上去顺眼了许多,跟着她多吃了几口。
在长冥乡摇摇摆摆地坐了许久,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大围墙。
离开京州前,洛雪曾告诉过卫清酒,这围墙内外就像两个世界,围墙内的囚犯们日复一日带着沉重的枷锁,光着脚做着各种做不完的工作,还要承受围墙外面人们莫名的攻击和唾骂,甚至还有不懂事的小屁孩往囚犯身上丢粪便。
围墙外有官兵看守着,见到三人骑着驴车过来,便把他们都拦下了。
“干什么的,你们?”
陆一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两锭碎银子,操着奇怪地口音讨好着说道:
“俺家大哥媳妇儿丢啦,带着俺们两个小弟出来找,说是跑到你们这里头去啦,能不能进去找找?”
两个守门的官兵立刻会意,把银子收好后,点了点头,说道:
“哦,那就快进去找吧。”
由于流放犯多半是被抄了家的女眷,既没有男伴陪同也没有了家世的庇佑,像这种想要抓回去当媳妇的外地男子,每个月大约都会来上几个。
倒是人数要是不对,跟上头谎报个暴毙就糊弄过去了。
就这样,他们三人把驴车停在了外边,走进了围墙中。
刚还没走几步,一坨棕色的不明物朝陆随砸了过来,正中陆随的腰臀处。
陆随皱着眉头,看向趴在围墙上的那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陆,陆兄……”卫清酒从袖中拿出来一块手帕,递给了陆随,“这位置我们不方便帮您擦,要不您自己来……”
陆随有种不好的预感:“擦什么?”
“……牛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