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崖坡。
午膳后,魏骁手上还有些公务要办,就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这个发现尸体的小崖坡,他派了个下属跟上陆随一行人,帮助他们重现发现尸体那天的场景。
“陆大人请留步,尸体就是在这个位置被发现的,尸体呈这样的方向横躺在这里,刀也是握在手里,朝路口的方向,像这样。”
那个捕快回忆着尸体的动作和朝向,试图重现给陆随看。
陆随蹲下来,用手摸着这一块地面的草皮和土壤,抬头看着坡度,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吕梁死亡的前几天,可曾下了雨吗?”
昨夜下了一会儿小雨,摸着这底下的土能感觉到湿润。陆随抬头看着那捕快,捕快想了一会儿,很快给出了答案:
“前一天夜里是下了的,不过临近夏日了,雨量很大但很快就停了,只下了半个时辰不到吧,就已经停了。”
陆随站起身:“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大人,”捕快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官靴抬了起来,“那天我和弟兄们来了以后,全都踩了一脚泥,回去后可是刷了很久,您瞧,现在都还能看到些黄黄的土印子。”
今日的土摸起来只是有些许潮湿,并没有湿到让人踩了一脚泥,由此可见那日的雨还下的不小。
因为吕梁的尸体已经经过了初检,他的衣物都已经被脱下来另外保存了,今天卫清酒检验尸体时,因为还没有实地勘察的关系,并没有注意到泥土和雨后的情况。
“尸体身上的泥渍情况,你可有印象?”
陆随正好问到捕快知道的问题,他连连点头:“有有有!尸体上的泥巴还是很夸张的,后脑勺这一块的头发全被泥巴结成了一整块,后背衣服、裤子、鞋子,全都被泥巴浸湿了一半,脱下来看特别夸张!”
“浸湿?”陆随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用词,“什么叫浸湿?”
“他躺在泥土里这么久,衣服全都被染成了半截,上面干净得很,下面全是土黄色的,一半一半分界的可明显了!”
陆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抬头看。
与此同时,卫清酒也终于到达了崖坡上面。
这是一个大概五六人高的小崖坡,坐落在京州城郊外的一条大路边。
这条大路白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流车马还是比较多的,因为大路的宽度足够宽,所以这道旁突出来的一块大崖坡,并没有特意设置围栏,只是旁边简单地竖着一块木牌,标识着“崖坡小心”四个字样。
“大人,尸体大概就是在你站着的这个位置对吗?”卫清酒单膝跪在崖坡边,一手扶住旁边大树的藤蔓,朝底下陆随呼唤着。
陆随抬头看了看卫清酒的位置,大概确定了以后,朝她点了点头。
卫清酒小心地把身子探了回来,开始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
假设孟璟炜说的是真话,他们在大路上相遇后,进行了一番争执扭打,两人不知不觉滚到了崖坡的这个位置,然后孟璟炜推了吕梁一把,加上吕梁脚滑,这才滚了下去。
卫清酒仔细看着这崖坡边上的一些大石块,在这个位置的确生长了很多青苔,而且生长的格外茂盛,用手指轻轻一按都能挤出水来。
要是有一个成年男子真的重力踩上去,一不小心滑下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陆一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也用手戳了戳这个青苔:“嚯,这可真够滑的。小酒,你站在这儿可小心着了,千万不要掉下去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卫清酒侧过脸看向陆一,手指指着地上那一片青苔,“既然吕梁是踩着这个滑下去的,为什么这些青苔完全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陆一这才反应过来,要是真的有人踩过这些青苔,那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上去这么茂盛,哪怕在后面的日子里又长了出来,被踩过的地方也会和没有踩过的地方有着长势和颜色的差别。
这就说明吕梁并不是从这里跌下去的。
陆一惊讶地道:“难道他是被人殴打致死后,从这里直接丢下去,掩饰成跌死的假象?”
“不排除这个可能。”卫清酒站了起来,她仔细看着崖坡旁边这棵歪脖子大树,“大树根部没有发现有血迹,树皮上要是沾染了血迹,除了扒掉树皮这个办法,不然是很难清洗的;”
“再看这上面的草皮,几乎都是整片整片的,甚至都没有踩踏的痕迹。这就说明不论是吕梁和孟璟炜在此打斗,还是吕梁被殴打,都不会是在这个地方。”
这里并不是吕梁真正的死亡现场。
两人在崖坡仔细勘察了一番后,再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新的线索,便结伴下了崖坡去找陆随。
当他们走到陆随刚才所站的位置时,却没有见到陆随的身影。
前方不远处,捕快从一个小山洞里走了出来,朝两人振臂挥手:
“喂,大人在这里。”
在这种地方竟然还会有个山洞?
卫清酒和陆一立马加快脚步,往山洞洞口走去。
刚才上面那大路上,每日来来回回的人是比较多的,但在这崖坡底下,几乎都不会有人来。
一是底下泥泞崎岖,杂草丛生,前后也都是死路,就算下了崖坡,走一会儿也还是得爬上去,从大路离开,实在不适合人来往通行。
二是土地比较贫瘠,雨量纵然多,但顶上的歪脖子大树和崖坡边上的巨石,会挡掉全天半数的阳光,所以这一块土地也没有人愿意开垦利用,便一直荒废在这里,无人打理。
站在这山洞门口,卫清酒摸着洞口的边缘,就像摸着什么艺术品。
洞口开的大小正好像一个宅子的小侧门,可以满足一个正常身材的成年人的出入。
“这洞看上去这么深,应该是天然形成的,”陆一拍了拍卫清酒的肩,示意她走在自己身后,随后他微微欠身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拍洞穴的墙壁,“里面倒也结实。”
洞穴入口还是比较狭窄的,但没想到进去没走几步,里头竟然开阔起来。
一走进洞穴,就闻到一股十分难闻的恶臭,陆一立马用双手捂住口鼻,不住干呕起来。
外头喘着粗气的捕快扶着洞穴的门,有些歉意地朝里喊:
“忘了跟你们说了,里头味道大的很,可得把鼻子捂严实了。估计来往的人发现了这里有个洞,有些三急的慌不择路,就躲在这里面撒了。”
所以这里头就是个天然茅房,他们每一脚都要小心,不然就可能踩中雷区。
“呕——”
陆一感觉自己就快晕过去了,卫清酒淡定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转过头,已经把自己的头脸包的严严实实的卫清酒,微笑着给他递过来一块蒙脸用的布。
还好卫清酒是个验尸官,随身会携带隔绝气味的蒙面巾。
不远处,陆随微微弯着腰,仔细地看着里头的墙壁。
他用袖子蒙着口鼻,疑惑地看着墙上的痕迹。
卫清酒走过去问他:“大人发现了什么?”
“这里,刻有很多横线,”陆随指着眼前墙壁半人高的地方,“这样坚硬的石壁上有规律的横纹,是不可能的,所以很明显是人为刻上去的。但我想不通,这有什么含义?”
卫清酒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摸了摸,很快就有了答案。
“大人,这是身高。”
“身高?”
“不错,”卫清酒用手比划着,“这应该是个孩子的身高,他背靠在这里站着,然后在他头顶上刻下一条横线,就代表着他的身高。他从这里,长到了这里。”
当卫清酒把话说完,她的表情也变了,抬眸看向陆随。
“居然……有人在这里长住过?还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