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山洞中出来,已过了三日,今日就是升堂传唤孟璟炜的日子。
升堂前,陆一给陆随搬着副审的椅子,短短的路程咳了好几声。
这是卫清酒认识陆一这么久以来,见他第一次生病。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陆大哥,这咳嗽越来越严重了?”
“有在好转了,大人才严重。他之前就有咳疾,刚好没多久,这会儿又给染上了。”
自打那日他们进入了无名崖坡下面的那个山洞,陆随和陆一就染上了比较严重的咳疾,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特别严重。
听陆府的下人聊天说,陆随这两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一晚上咳醒好多次。
那山洞被来往的行人当作是茅房,有数不清的人在里面如厕。又因为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从来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扫。
就这样,里面的秽物长期堆积在里面,越来越多,加上山洞内本就潮湿阴暗,粪气滋生,若是人就这么呆在里面,时间长了很容易染上咳疾。
好在卫清酒进去的时间不长,蒙面也及时,才没有染上。
只是陆随咳疾严重,本来这桩案子是要坐镇主审的,现在就只能被迫复审旁听,而卫清酒也接到了魏骁的请官邀请,让她暂时作为京州衙门参与此案。
想到这里,魏骁正好也来了。
他穿着上堂的官服,官帽还没来得及戴上,看到卫清酒站在这里和陆一交谈,便调转了方向,朝他们二人走来。
“小卫啊,今日上堂会不会紧张啊?”
魏骁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慈祥,一旁的陆一表情奇怪地看着他:
“魏大人,卫女官可是我们大理寺唯一的女验尸官,她上过的堂也不少了,你这问题问的是不是有点看不起咱们大理寺?”
魏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碍于陆一是陆随的贴身亲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视了他的话,继续对卫清酒说:
“今日的堂审可不一样,往日都是你和陆大人配合,今日是你我第一次配合,本官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陆一并不知道魏骁动了想挖角卫清酒的心思,看着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谄媚样子,还以为是魏骁看上了卫清酒,急得肺都快被他咳出来。
他就像个大哥似的,悄无声息地拉了拉卫清酒的手臂,把她往自己身后带:“魏大人说笑了,我这妹子看上去柔弱,其实厉害的很,别说上堂配合了,死-刑女囚她都当过!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困难的!”
说完,他还转头,朝卫清酒自得其乐的眨了眨眼。
卫清酒朝他笑了笑,内心十分感谢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揭自己的短。
“行了行了,本官说一句你顶三句,”魏骁双手背在身后,圆眼睛狠狠剜了陆一一眼,“马上准备升堂了,你可以麻溜地去喊你陆大人来了。”
说着,魏骁就从属下手里接过官帽,往堂上去了。
“升堂——”
衙役们造势呼和着,随堂带刀捕快、文书、师爷等等均已就位。
卫清酒站在一旁,抬头看了看副审位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心中有些不安。
陆随对每一场堂审都是比较重视的,一般都会提早到,不会推到这么晚还没有现身,一定是咳疾对他的身体影响很大,才会如此。
“带嫌犯孟璟炜。”
魏骁一敲惊堂木,将卫清酒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侧目看向堂中,等着孟璟炜上堂。
今日的孟璟炜和前几日他们在牢中见到的形象相差极大,眼下一对青黑在惨白的脸上格外明显。
看来那日陆随的话刺-激到了他,这几天估计他都愁的没有睡好。
“大人,嫌犯孟璟炜已经带到。”
被带到堂上的孟璟炜跪在地上,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面的魏骁,先是一愣,随后他慌张地在左右张望着,嘴里急促地说着:
“完了,完了,陆大人呢?我的陆大人呢?”
魏骁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厌烦,他用力一拍惊堂木:
“吵什么吵!你这案子本官才是主审,何须劳烦陆大人?”
“不行!陆大人是来给我伸冤的,陆大人要是不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孟璟炜全身因恐惧而战栗,他看见站在一旁的卫清酒,惊喜着扑过去问她,“姑娘,那天你和陆大人在一起的对吧?你帮我去找找他行吗?我有冤情啊,我有大冤!”
他丝毫不顾现在自己身在庄严的王法大堂,完全是循着本能在堂上胡闹。
魏骁本就脾气不好,他见控制不住孟璟炜,直接拿了个判签,二话不说就丢了下去:
“给我打他十板子,打安静了再开始!给我打!”
就这样,还没开始堂审,孟璟炜先挨了十板子。
在孟璟炜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陆随来了。
卫清酒听见了堂外传来陆随压抑着的咳嗽声,立马转过身朝门口看去,几个守着堂口的衙役见到陆随就退了开来,让出条路。
他穿着雾青色内衫,底子用黛色丝线绣着云雾绕远山图,外衣是一件较厚的乌色金线袍,看上去霸气而威严。
陆随进来后只淡淡看了孟璟炜一眼,便走到副审的位置坐下,随行的陆一立刻端上来热茶水,给陆随满上。
“陆大人来了……能来帮我了,太好了……”
孟璟炜从罚凳上爬了下来,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但看见了陆随就像服下了颗定心丸,再也不像方才那般大吵大闹了。
魏骁摸了摸胡须:“陆大人来了,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陆随头也没抬,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陆一笑道:
“多谢魏大人关怀我家大人。大人他身体向来康健,不过小小咳疾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
卫清酒从陆随进门到坐下,双眼就一只盯着他,观察着他的状况。
旁人看他好像还和寻常一样冷冷淡淡,随性无礼,但卫清酒能看出他的勉强。
陆随的外袍从来都是像个披风似的挂在肩上,连个扣子都不扣的,现在却破天荒地好好穿上了,大约是咳疾又引了风寒,身子发冷了。
陆随从前上堂,整场下来也就浅品两三盏茶,这会儿坐下就喝了满满两杯香菊茶,那肯定还是喉咙发干发疼了。
还有方才见到孟璟炜挨板子,和魏骁假意的关心,放在平日里他怎么都会嘲上几句的。
难道嗓子咳哑了吗?
让他副审会不会还是太勉强了,要不要劝大人回去休息?
“……卫女官?”魏骁有些不满地看着一旁呆呆盯着陆随看的卫清酒,“卫女官,本官叫你陈述一下复检内容,你可听见了?”
卫清酒仍旧沉浸在担忧中,全然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陆随缓缓侧过身来,与她对视的目光柔和了些许。
卫清酒微愣,陆随缓缓开口对魏骁说:
“验尸格目上写的清清楚楚,随便找个文书念就是了,还需劳烦卫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