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回京路上,大多数时候,卫清酒都是嘴里含着甜食,一脸愁绪地靠着窗畔,感受着不断吹拂在她脸上的微风,来缓解她的晕眩。
而陆随大多数时候,除了阖眼休息,就是不知疲倦地看着卫清酒。
看她像个松鼠一样不停地往嘴里塞吃的,看她迎着清晨的光在学习的书上标着注解,看她在夜里安安静静的睡颜。
而此刻的卫清酒正趴在窗沿边,认真地看着窗外山峦的风景,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陆随微微挑眉:
“怎么又叹气了?不让你和洛雪同乘,不开心了?”
来的时候卫清酒和洛雪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虽然大多数时间卫清酒都是晕着的,但两人有时候的谈笑声还是会传到陆随耳中。
现在的卫清酒一路上都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晕车的症状都不怎么明显了。
为了不让陆随担心,卫清酒笑着摇了摇头。
但实际上,她这几天一直在为那日三奶奶的话耿耿于怀。
那日,卫清酒得到了陆随写的字后,立马下了马车拿到了三奶奶面前。
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意’字,日在心上,身体无恙心上熬煎。指的是这一次的血光灾会牵扯到一件事,而这件事一直是大人心中令他备受煎熬的。‘立’于‘日’上,说明这次的事是从前那件事的延伸,也可以说是从前未断的因果。”
三奶奶的话听的卫清酒云里雾里,她追问道:
“那您说,这血光之灾可有解法?”
“有,解法就在这字当中,”三奶奶指着纸上苍劲有力的笔锋,“立于日上,这个‘立’字本身就有化解之意,倘若陆大人能将心上这件事彻底揭过,便能逢凶化吉。”
卫清酒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心里更加没有底:
“三奶奶,就没有什么明确的需要注意的事吗?比如在朝堂上要注意哪些人?亦或是在办案的过程中,要小心哪些地方,在什么时候可能会遇刺之类的?”
三奶奶把那张写有“意”字的纸条交还到了卫清酒的手上,神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测字也不过是观之大概,是老天爷给的一个警示罢了,要想要知道更详细的细节,那是不被允许的。”
……
正因为三奶奶这些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的话,卫清酒在回京的这一路,都心不在焉地想着,试图从三奶奶的话中猜出一些玄机。
“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吗?”
卫清酒回忆得出了神,刚刚回过神来,就看见陆随的脸凑得极近,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我的事几乎都告诉你了,倒是陆大人你,有什么事没有告诉过我吗?”
那件让陆随备受煎熬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现在这样,是因为神婆的话?”
卫清酒深深看了他一眼,从他刻意躲避的表情,隐约还是可以感觉到,在他心中的确有一件事足以让他耿耿于怀,却难以启齿。
但是他还是不想说,卫清酒也不会勉强:“你不信,我倒是觉得她说的有些话,还是有迹可循的。”
“比起这个,”陆随坐直身体,右手闲适地转了转左手的扳指,故作不在意地清了清嗓,“你是不是和那个三奶奶,还问了姻缘?”
陆随问得轻描淡写,卫清酒怔了怔,脸颊迅速盈出两处绯红。
在准备离开苏州的时候,卫清酒一脚已经踏上了马车,又被三奶奶给急吼吼地拽了下来。
三奶奶恍然间看到了她眉上浅淡的疤,眼前一亮,喜笑颜开地恭喜了她。
说是这道疤破了她的离相,又不至于毁掉她的贵人相,加之观她面有桃色,耳垂发红,已是正缘初现的征兆。
“卫姑娘是好福气的,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往后定会嫁给身份显贵的如意郎君,”三奶奶还记得那日给卫清酒测字,测出了皇家命格。她套近乎一般地搂着卫清酒,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你就和那陆大人不同,他的姻缘路可是要坎坷的!”
当时的卫清酒听了这句话后,抑制不住好奇心,又追问她:
“大人的姻缘,您也从面相上看了些?”
三奶奶提及此,一边啧啧了几声,一边嫌弃地摇头:
“陆大人生的好皮相不假,但好皮相不代表好姻缘。浓眉长眼,桃花不减,生出这样勾人眉眼的,从小到老烂桃花都不会断。”
“面平无沟壑,连笑纹都没见到一条,正缘来的晚,加上那为大人薄唇气度小,要想度了正缘,可是要好好遭受一番坎坷的——和卫姑娘你比起来,差得远咯!”
卫清酒也知道,这种毫无凭据的猜想是可信可不信的,但她却忍不住地迫使自己去联想,对比,对号入座。
她已经有了正缘,且往后都会顺风顺水,可陆随的正缘却要历经坎坷。
这意思是不是说,她可能并不是陆随的正缘?
此刻,坐在卫清酒身边的陆随,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莫名地有些沮丧,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怎么这么一副表情,那神婆说我什么不好了?”
“没有!”卫清酒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陆随,她抬眸笑了笑,像在对陆随说,也像在对自己说,“大人的姻缘,仕途,皆是顶好的,一帆风顺,无风无浪。”
听出卫清酒话中的恳切,陆随从她的反应能看出她在说谎,却还是淡淡笑着:
“现在这样就够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瞳始终注视着卫清酒,在她有些害羞的避开后,视线逐渐下移,在她胸前的位置停下。
卫清酒顺着陆随的视线低下了头,刚想骂他无礼,才发现那封青鸾给的信封,从她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了一个角。
“我把这都忘了。”卫清酒懊恼地扶额,把信封取了出来,换了个位置坐在了陆随旁边,准备和他一起打开。
她小心地撕开信封的开口,里面看上去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陆随也有些好奇,把头歪了过来,等待着卫清酒展开信纸。
“这是……”
竟是一幅画。
卫清酒从信封里取出了一张白纸,白纸中间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红嘴相思鸟。
两只相思鸟站在枝头依偎在一起,更可爱的是,一只鸟的头上插着一根镶着红宝石的红珊瑚发簪,而另一只鸟的爪子上,还画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扳指。
陆随微微挑眉,伸手指着那只戴着扳指的鸟:“这画的是我?”
“对,是你,和我。”
卫清酒惊喜地看着纸上的画,两只相思鸟的羽毛顺滑发亮,明明是用纸笔画出来的,却让人仿佛能感觉到毛绒的触感。
原来,青鸾什么都知道。
正因为不会说话,青鸾更知道如何倾听,如何观察,更能发现那些旁人不容易注意到的东西。
这也许就是青鸾给他们最好的祝福。
卫清酒把这幅画重新放回了信封里,视若珍宝一般地收藏起来。
这一路上的纠结和焦虑,就在看到这幅画上的两只相思鸟之后,莫名地消散了。
发现了卫清酒的转变,陆随也舒展眉眼,从身边的餐碟上又拿起一个龙须糖,塞进了卫清酒的嘴里。
就在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大人,京州到了。”
“什么?就到了?”卫清酒惊喜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果然,眼前熟悉的城门上清楚地写着“京州”二字。这一路上不知是不是吃的东西够甜,卫清酒没怎么遭罪,转头就去后面的马车找洛雪去了。
而在那城门楼下站着的男子,正是已经等候许久的顾霆尉。
看见大理寺的马车来了,顾霆尉缓步朝陆随走了过来。
寻常这个时候的顾霆尉,应该是笑眯了眼睛,蹦跳着奔向洛雪的。
可这一次,他表情出奇的严肃,紧皱眉头朝陆随走了过来。
陆随理了理衣摆,在顾霆尉面前站定:
“出什么事了,直接说。”
顾霆尉抿唇沉默半晌:
“婵贵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