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上请降妖斩鬼大将军降下,枪殊刀杀,万鬼莫侵,急急如律令!”
婢女们手中抱着托盘,托盘里放着那些动物的残肢,毕恭毕敬地站成一排,而卫清酒口中念念有词,在那些发现残肢的地方又唱又跳,颇像有这么回事似的。
柳韵锦表情严肃地看着卫清酒,心里却在狂笑,她真是头一回觉得憋笑比死还难受。
“永宁,你找来的真的是道行高深的道姑吗?怎的她不用设坛作法,也不用烧香供灯?”
昌婳公主一脸狐疑地看着正在跳舞的卫清酒,对她能否驱邪还抱有怀疑态度。
柳韵锦忍住笑意,在旁边帮衬着渲染道:
“你不懂,那些道士为什么设坛?因为他们要请神,就得恭恭敬敬地问祖师爷,能不能帮他这个忙。你看清心道姑就不同,她有事说一声就行了,他们关系好,不用整那么些没用的虚礼,明白了吧?”
昌婳公主头回听到这么个说法,但毕竟她对道教也不是非常了解,只得继续看下去。
眼看着舞跳得差不多了,卫清酒象征性地把怀里的符咒贴到那几处发现残肢的地方,最后她又重新回到那些托盘面前,大喊了一声:
“现!”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却见她把拂尘放到一边,走到那些托盘面前,将那些动物的残肢一个一个拿到了眼前,一边仔细观察着,一边口中还嘟囔着:“告诉贫道,说出你的冤屈……哦,嗯,原来如此——”
那些站在她面前的婢女瞠目结舌地看着卫清酒拿起了残肢,不仅对它们说话,还用手碰触,甚至扒开断裂处的皮肉,吓得她们一个个都把脸撇开,一眼也不敢看。
“永宁,我现在信了。”昌婳公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往柳韵锦身边靠了靠,手里攥着被子的力度更大了,“一般小姑娘可不敢像他这样,看她确实是个有本事的道长。”
卫清酒在每一个动物残肢面前都站了好一会儿,柳韵锦知道她是在检验尸骨,旁人还真以为她在和鬼魂通灵,听着它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卫清酒做法结束,走到昌婳公主面前鞠了个躬,道:
“回公主,这些动物并非邪物,它们身上有冤情。”
昌婳从未听过人还能和动物残肢对话的,她有些好奇地追问:“师傅请讲。”
“那些动物原身皆为纯良之物,生时只是恪守本分,从未伤过人,只为下一世不再落畜生道,但有心之人却利用它们的尸骨来做恶,倘若我将它们以邪物驱除,它们将无法转世投胎,所以它们请我帮忙,让我抓到那个故弄玄虚之人。”
坐在昌婳身边的柳韵锦猛地拍床,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就说吧!我就说是人干的,才不是什么妖孽作祟!公主你莫怕,清心铁定给你把这个人给抓出来!”
昌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对卫清酒说:
“清心师傅,它们何来冤情,还请您细说一二。”
卫清酒走到托盘旁边,将那根鸡爪拿在了手里:“这只鸡告诉贫道,它是宫中后厨饲养的活鸡,请看……”
昌婳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倾了倾,一眼也不敢看那带血的鸡爪。
柳韵锦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走到卫清酒面前:“道姑师傅,我就是公主的眼睛,让我来看。”
卫清酒颔首,把鸡爪拿到了柳韵锦面前:
“县主请看,凡品鸡五谷吃的少,大多在野外捉虫着米,所以鸡爪的肉偏韧,筋膜粗,掌心肉也厚。而这只鸡的脚,肥厚的匀称,筋膜易断,可见常食五谷,圈养居多,一看就是在宫中圈养的上品鸡。”
柳韵锦循着卫清酒的话检视着鸡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县主请看这只鸭掌,”卫清酒放下鸡爪,拿起了旁边的鸭爪,“这只鸭掌怨念更为深重,他的根部切面平整,只有厨房内的斩骨刀才能切出这样平整的切面,再看脚掌,连指甲都去了,它最后的任务原本是被炖作一碗鸭掌汤,供人解暑的,现在却将公主吓病了,再无功绩,你说它冤不冤?”
柳韵锦恍然大悟,她转头对昌婳公主说:“公主,当真如此!这个鸭掌的指甲都被剪掉了,什么鬼害人,会把指甲给剪了?”
这时候,站在昌婳身边的婢女也想起来,她惊讶地说:“公主,清心道姑说的没错,前几日宫中确有安排每个宫中送鸭掌汤来,可当天您正巧被鸭掌吓到,奴婢自作主张,就把这汤给退回去了。”
听了这些话,昌婳公主好像对这鸡爪和鸭爪的恐惧感减弱了几分,毕竟也是常见的食材,少了那些神鬼之说,仿佛也不那么可怕了。
——甚至感觉还有点可怜。
“清心师傅,这兔耳又有什么说法?”
卫清酒放下鸭掌,走到兔耳面前,温柔地对托盘里的兔耳说道:“小兔莫哭,贫道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公主,这小兔本已此生圆满,寿终正寝,可偏偏在它死后,恶人将它的尸身加以利用,才叫它不得转生,这会儿哭得可惨,正求着公主给它做主。”
昌婳公主微愣:“师傅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这兔子的尸体,在我这里装神弄鬼吗?”
“不错,县主请看,”卫清酒向柳韵锦展示着兔耳,“兔耳的截断处,切面并不平整,似是用钝剪刀磨剪造成的,和鸡爪鸭掌的切口都不相同。再看断口处的血迹,这样的伤口肯定会造成大量的血液流出,可是这兔耳的量远远不够。”
“所以是在小兔死后,这个装神弄鬼的人,用钝刀剪下了兔耳朵,就是为了吓唬昌婳公主?!真是太过分了,其心可诛!”
柳韵锦听了卫清酒的话,气得直跺脚:“道姑!你今天必须把这人给我逮出来,本县主非得好好教训他!”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几个脚步声,一个喘着粗气的小宫女,带着三四个华咏宫的侍卫走了进来。
他们压着一个哭得不成人形的小太监,一脚将他踹到了昌婳公主面前。
公主愣了愣,眯着眼睛看着跪倒在地下哭泣的小太监:“你是,小镰刀?”
“报——启禀公主,我们已经抓到了将这些动物残肢放在寝殿里吓唬殿下的人了。”
“就是眼前这个人。”
柳韵锦闻言,立马抓住了小太监的前襟,单手就将他提溜了起来:
“就是他?!你们确定吗?”
带路的那个小宫女连连点头:“县主,就是他!我觉得他行迹可疑,又怕惊扰到公主,便拜托侍卫大哥偷偷调查,结果他们在小镰刀的房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后头一个侍卫抱着一个木箱子走上前来,柳韵锦打开盖子往里一开,差点没被扑鼻而来的臭味给熏晕。
里面放着的,正是一个没有耳朵的兔子的尸体。
柳韵锦怒视着小太监,握紧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去。
“等一下!”卫清酒挡在小太监面前,拦住了柳韵锦的攻击,“小兔子刚刚告诉贫道了,恶人并不是这个小太监。”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卫清酒自信地笑了笑:
“那个人慌了,所以露出了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