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深夜。
卫清酒披着一身黑袍，按照先前素琴带她走的路线沿着宫墙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见到了在那棵约定的树下，负手而立等着她的陆随。
陆随着一身湖蓝色长衫，乌黑的长发被梳成端正的发髻，让他看上去比平日里更沉静严肃些。
他站在树下，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榭，等久了？”
听见了卫清酒的声音后，陆随转过头来，面上被洒下的月光染上几分柔和：
“不久，我也刚到。”
卫清酒在宫中，想要和陆随见面原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日正好两人得到了皇上的允许，可以名正言顺地偷偷去冷宫别苑看望婵贵妃，一是向她询问些案件的线索，二是也想让身为弟弟的陆随看一看长姐。
白日里皇上因别的事宣陆随进宫，让他留到入夜，这才能和卫清酒汇合。
他们约定的地方离冷宫别苑不远，并肩走去的这一路上，却莫名觉着有些漫长。
也许是许久没有见到婵贵妃的缘故，陆随对即将要见到姐姐的这件事感觉并不是特别期待，反而比平时更沉默些。
卫清酒侧目偷偷观察着陆随的表情：
“前几日我去了宫中安乐堂，还验到了南陵宫死者的尸体。”
陆随轻轻嗯了一声：“死因，身份，对死者的推断，都出来了吗？”
“有，但不多，”提起这个，卫清酒就觉得十分可惜，“我的确是验到了死者的尸体，但也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了，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尸体表面的呈现，也没能查看尸体被发现时的现场，许多重要的线索都缺失了。”
对于对尸体的检视来说，硬四至的勘查是极为重要的。
只是听说尸体被发现在婵贵妃所住宫苑的后两个矮房中，矮房被宫人彻头彻尾打扫了一遍以后，就上了新锁，就算人能进入，想必也查不出什么了。
“死者是一个宫婢出身的美人，我问了许多人，都没人能说出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最后还是娴妃隐约拼凑出些来。”
沈美人原本是安贵人宫苑里的宫女，性格向来都比较大胆张扬，会来事。
“好像说，安贵人见皇上的方法，就是趁皇上去婵贵妃宫中的时候，差沈美人到对面去送些吃食，沈美人又是个玲珑心，用这种方法，还让安贵人得逞过几次。”
从表面上看，只是一个贵人试图见到皇上的一些小伎俩，但成功了几次后，沈美人的心思开始变得不平衡了。
她开始认为能成功让皇上到安贵人宫苑里的人，是自己。
所以她开始张扬地装扮自己，吸引旁人的注意，总想着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这样的做派有一次还让皇后撞见，正想要整治她一番，却听说沈美人成功承宠了。
沈美人具体用了什么方法无人知晓，但她成功实现了身份的转变，从伺候安贵人的下人，到有了自己的小宫苑。
“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宫苑，怎么又会在南陵宫内被发现？”
“沈美人就因为第一次的承宠，几个月后有了身孕，意外小产后，又在皇后面前大闹了一场，这才被皇上厌弃，最终让皇后罚到南陵宫去照顾老太妃。”
而问道沈美人的这次小产，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突然听说沈美人小产，紧接着她就被送去南陵宫了。
直觉告诉卫清酒，沈美人的死，和她的这次小产肯定有关系。
也正因为这次小产，沈美人才会在南陵宫虐待老太妃，用刀刮花自己的绿头牌。
说着说着，陆随和卫清酒就来到了冷宫别苑。
而这一次，面熟的那两个侍卫已经在门口等了他们许久了。
方一看见卫清酒过来，就迅速地起身跨步走过去：
“见过陆少卿，卫女官。婵贵妃人就在里面，还是老规矩，不能见面，但这一次你们可以畅所欲言，我们哥俩会给你们在门口把风。”
卫清酒向他们道过谢后，就着急地拉着陆随跑到别苑的门前，叩了三声门。
“婵贵妃，婵贵妃！我是卫清酒，你能听见吗？”
和上次来到这里的情况并不一样，卫清酒发现这一次里面的声响特别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
卫清酒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柔声对里头的人说：
“贵妃，你是双身人，莫要着急走，慢慢来。”
而站在一旁没有发出声音的陆随，深深地看了卫清酒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婵贵妃的脚步声挪到了门边，才听见里面传来她的声音：
“小酒你来了，我方才小憩了一会儿。你今日前来，是想问些什么吗？”
有身子的人自是容易疲惫的，只是今日婵贵妃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虚弱了。
婵贵妃并没有受到什么刑罚，可是多日的幽闭和单调的膳食，无疑是对一个孕妇最大的折磨。
卫清酒紧蹙着眉头，忍住了对她的关心，问道：
“贵妃，你知道南陵宫死的人是谁吗？”
只听得里头的婵贵妃苦笑一声：“自然是不知道的。我搬到南陵宫后，怕出来又会被人落下什么话柄，一般无事我都不会出门，直到后来我被移到这冷宫别苑来，我才知道我移到这里的原因，竟是我克死了两个人。”
“——可我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姓甚名谁。”
听到这里，陆随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卫清酒认真地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婵贵妃。
“死的人是沈美人，她当时被贬到南陵宫照顾老太妃。婵贵妃，你对这个沈美人可有什么印象吗？”
提及沈美人，婵贵妃确实是有些印象的：
“那是知道的，她在安贵人手下是叫青提，青提经常到我宫里来送些东西，以此劝得皇上过去。后来她成了美人后小产，就再没见过她了。没想到，死的人竟然会是她……”
卫清酒敛眉，这和她料想到的差不多。
婵贵妃也并不知道沈美人小产的内幕。
“那，景好媛，景嬷嬷，你可认识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婵贵妃立马答了出来：
“景嬷嬷？景嬷嬷我是极熟的，因为还是秀女的时候她说她觉得我有大好的前途，对我非常照顾，我升了位份以后也经常关照她，她对我还是比较交心的……她怎么了？”
婵贵妃的声线微微有些颤抖。
卫清酒有些不忍地开口：“她是南陵宫第二个死的。”
“确切的来说，她死的时候还没有到南陵宫。”
婵贵妃缓缓问道：“什么意思？”
“我调查到，景嬷嬷当时和人说过，要来南陵宫看看你，给你送些她自己缝制的小衣服小鞋子，可当天夜里，在前往南陵宫的必经之路上，发现了景嬷嬷的尸体。”
卫清酒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发出重重地“咣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