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卫清酒切切实实站在桓央宫门前,才明白宫人们为什么称之为“宫女地狱”。
她仅仅只是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女子的尖叫声。
卫清酒犹豫地站在门口,正思考着该用什么借口进入时,宫门忽然被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身体略微有些肥胖的嬷嬷,她穿着一身带着油污的宫装,手中还拿着半块抹了酱的面饼,一边吃着一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半根木棍丢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平时吃这么多,怎么这么不禁打,”她嘟囔着准备转身回去,却见到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卫清酒,她有些不满地抬了抬下巴,“你看什么看?谁让你来的?”
眼前的嬷嬷看上去凶神恶煞,上下打量着卫清酒。
卫清酒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只得礼貌地回答她:“是娴妃让我来的。”
“娴妃?”那嬷嬷听见“娴妃”二字后明显有些惊讶,“这还是娴妃第一次叫人来桓央宫,看来你犯的事不小哇。”
卫清酒顿了顿,看来嬷嬷误以为她是被娴妃送到桓央宫来受罚的宫女了。
她还想解释几句,那嬷嬷就把大饼子往嘴边一送,丝毫不在意地转过了头,冷冷地叫她:
“还不进来?”
卫清酒想着,倘若自己先告诉她们自己是大理寺的一个女官,过来调查命案,这些每一个都堪称人精的嬷嬷们很可能会隐藏一些秘密。
如果她用一个受罚宫女的身份进入打探,说不定还能知道些关于案情的内幕。
于是卫清酒闭上了嘴,乖乖地跟在嬷嬷身后,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走进了桓央宫。
“看你这身打扮,看来娴妃娘娘待你也不薄啊,谁让你自己不好好珍惜呢——咳,还没听懂我说话吗!?这身衣服脱了吧,叫我看着碍眼。”
卫清酒没有片刻犹豫,立马开始松解着衣襟扣,将月白色外衣脱下,谨慎地叠在一起,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交给这个嬷嬷。
谁知道这个嬷嬷说发火就发火,双目圆睁,瞪着她就开始数落:
“你没看到我在吃东西?我有手拿?不长眼的东西!把衣服举过头顶,没我允许,绝不可以轻易放下来!”
卫清酒没有丝毫怨言,抬起手臂把自己的衣服举过头顶,依旧跟着嬷嬷往里走。
嬷嬷看她脸上没有委屈的模样,针对自己的刁难也没有任何的不服,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找卫清酒的麻烦。
嬷嬷大概是要带卫清酒找一个床铺住下,两人经过好几间大门敞开的房间,里面多半都是几个嬷嬷在用各种刑罚惩罚着各种年轻的小宫婢。
卫清酒只短短地往里一瞥,就能见到地上那些已经凝固了的血渍,叫人见了不寒而栗。
在她前头走着的嬷嬷没有回头观察卫清酒的表情,但她想着每每有新来的路过这些房间,都会吓得涕泗横流,心中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卫清酒也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嬷嬷悠哉悠哉地在前面走着,说话间的语气还带着几分得意洋洋:
“这些房间为什么敞开着?就是叫你们这些犯了事的人好好看看,不听主子的话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不过你放心,要是你乖乖把我们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她们受的那些罪,你也不会每个都去尝试一遍。”
“你把王嬷嬷我伺候好了,往后我教训你的时候,还能给你留手。懂了吗?”
“懂了,谢谢王嬷嬷的教导。嬷嬷们当真是用心良苦,这样无私奉献地为我们这些后辈着想,我定会不负嬷嬷的期望。”
卫清酒镇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仅没有让人察觉到丝毫的恐惧,还特别虚心地夸起了桓央宫的制度。
王嬷嬷听到这番话,一不小心把还没嚼透的饼子咽了下去,差点没有被自己噎死。
她惊讶地转过了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清酒那张澄澈的脸:
“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卫清酒,嬷嬷叫我小酒就可以。”
王嬷嬷心中不由得对其另眼相看了几分。
“我见王嬷嬷第一眼就觉得王嬷嬷肯定是个能干的嬷嬷,要是能拜您为师,等我出了桓央宫,定能更好地侍奉主子。”
卫清酒开始毫无下限地拍起了王嬷嬷的马屁,可王嬷嬷又何尝不是个人精,她并不吃这一套,反而一把从未清酒手中夺过她那件雪白的外衣。
紧接着,她缓缓用卫清酒的衣服擦了擦嘴,顺带擦了擦手上的油污,然后态度十分不屑地将那件衣服丢到一边的角落里。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谄媚的贱-种。”
说完,她竟然极快地抬起手来,趁卫清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巴掌扇到了卫清酒的脸上。
王嬷嬷因为身体肥胖,经常也干一些粗重的活计,下手极重,只这一巴掌就把卫清酒的鼻血给打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卫清酒被打的头晕眼花,鼻腔的湿热又痒又疼,她却没有抬手去擦鼻子下面的血迹,就这么任它往下滴着。
“嬷嬷教训的是。”
王嬷嬷转了转手腕,这才舒服地笑了一声,带她去里头宫婢们的床铺。
“血擦一擦,别恶心到我。”
听见这句话,卫清酒才敢擦拭脸上的血迹,从腰间拿出一张帕子把鼻孔堵住。
卫清酒跟着王嬷嬷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除了全部平行挤在一起的床铺,什么也没有。
有几个年轻的宫婢躺在床上,身上可见的都是伤痕,却连哼唧的胆量都没有,满脸畏惧地看着突然进房间的王嬷嬷。
王嬷嬷在卫清酒的背后猛推了一把,将她推搡进了房中:
“你在里头找个没人睡的床铺,收拾好了以后到东苑来,上交东西,搜身。”
言罢,王嬷嬷在门口啐了一口痰,十分嫌弃地走了。
那几个正在养伤的小宫女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用一脸同情的表情看向卫清酒。
卫清酒走到她们身边,好心地从腰间拿出陈太医之前给她的外伤膏:
“几位姐妹要是不嫌弃,可以用我这瓶药膏擦一擦。”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看着卫清酒脸上的巴掌印和被帕子堵住的鼻孔,谁也没有伸出手来接,反倒怜惜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恢复得最好的宫女坐直身体,四下张望了一圈后,小声对她说:
“这位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都熬过了最开始那波,往后挨罚的机会也没有那么频繁了,你还没开始,需要用的还在后头。”
看着几个姑娘这般可怜却还心疼旁人,卫清酒也很有感触,索性把自己携带的所有药膏都拿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不是过来受罚的,我只是来打听一些事情,这些药我用不到了,还是给姐妹们用吧,要是大家能跟我说些我想知道的事,我这些药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了。”
几个小宫女这才安心地收下那些药膏,一边涂抹着身上的伤口,一边询问她想要打听什么事。
卫清酒低声问道:“我想问,桓央宫的景嬷嬷和黄嬷嬷,你们可都见过吗?”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极其一致地瞳孔放大,呼吸短促,紧抿下唇。
卫清酒神色微变,这是她们惊恐抗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