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堂。
莫爷刚刚才把今天需要火化的尸体处理完毕,在他工作完之后推开门,卫清酒一如往常地窝在他那间闭塞的小书房里,入迷地阅读着他的藏书,就连有人进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卫清酒却还浑然不觉,仿佛只看那些书就能饱了。
“小酒,我给你带来了点清粥小菜,跟我随便吃一点吧。”莫爷擦了擦刚刚洗过的手,把餐盘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你说说你,成天在这里吃饭,哪能吃得香呢。”
卫清酒笑着把手里的书倒扣着放在一边,接过莫爷递来的手巾:
“莫爷每次嘴上说得嫌弃,每次还都会多打好些饭菜来,生怕我不在这吃似的。”
两人默契地围着桌子坐下,看上去就像一对普通的父女,一边聊着天,一边喝着冒着热气的清粥。
“莫爷,你脸上的伤,我可以问吗?”
莫爷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另一边还有许多烧伤的痕迹,从烧伤的疤痕来看,应该是好多年前的伤口了。
从他的伤势不难看出,当时那场火的火势不小。
“没有什么不可以问的,运气不好而已,”莫爷从容地答道,“那年我还不在安乐堂,在一个娘娘的宫里侍奉。有一天夜里,那个宫苑半夜失火,当晚正好是我执勤,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房里的娘娘背了出来,可是当我把她背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娘娘已经被烟熏的停止呼吸了。”
他对自己受到的伤只字未提,反而在提起那个妃子的时候,话语中带着几分惋惜。
卫清酒察觉到莫爷情绪微妙的变化:
“看来那个妃子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是啊,只是可惜娘娘这么突然就走了,她膝下的两个孩子在这后宫里,就无依无靠了。”
莫爷说的那个妃子,是当年的淑妃。
淑妃正是三皇子和长宁公主。
淑妃宫里那场意外的大火,至今都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原因,而三皇子和长宁公主失去母妃之后,性格就都变得内向沉静,默默无闻了。
莫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个宫人,长什么样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可惜当时没能救下淑妃。”
莫爷的脾气不好,卫清酒在安乐堂呆了这么多时日,也没见到过他与谁交好。
能让他在这么多年后还觉得惋惜的,定然是个温暖的人。
卫清酒帮着莫爷收拾了碗筷之后,重新坐回先前的位置,继续阅读没有看完的书。
她手里拿着的那本,是在莫爷来到安乐堂之前,另外的宫人记录的案宗,因为笔者也会一些断狱之术,记录下来的细节和尸体记录都比较详尽,还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推断,在阅读的过程中,卫清酒也从中了解到了很多新的东西。
忽然,卫清酒原本放松的身体坐直了起来,她仔细地反复阅读着上面的内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上面写着:死者窒息而亡,致死因是脖颈处可见的明显的勒痕。
勒痕比寻常见到的麻绳要粗一些,中间痕迹深而两边淡,看上凶器更像是用丝绸或者是丝带。
而笔者在此处标明了疑点,从死者的勒痕来看,凶手的力度至少是成年男性的力度,可偏偏勒痕向下的角度,显示出凶手的个子,就像是个孩子的高度。
“能做出这样弧度的痕迹,只可能是半人高的孩子,可能做出这样力度的,只能是力气不小的成人。”
卫清酒看着书册上笔者写的疑问,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
妙刀。
妙刀拥有成年人的力度,却是孩子的样子,而且她使用的武器也是绸带。
难道这个案件的凶手,是妙刀?
卫清酒仔细查看着后面的记录,笔者写,本案的凶手一直都没有找到,最后尸体也就被火化,撒在了井里,案子也不了了之了。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案子竟然发生在十几年前,这么说来,妙刀最少最少也是二三十岁以上的年纪了。
“莫爷,你看一下,记录这本卷宗的公公,他被调到哪个宫里了?”
卫清酒站起身来,把书册拿到莫爷面前。
莫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
“这个公公已经染病离世了,他走了没多久,我就来到了安乐堂,所以我也没见过他。”
卫清酒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寻找宫里的卷宗,会不会有和天涯六恶刀有关的记录,没想到真的让她找到了一个疑似的案例。
妙刀从前竟然也在宫中吗?如果是的话,她又是怎么出宫去的?
她暗暗记下每一个细节,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妙刀所杀,那么妙刀肯定不仅仅只杀了这一个人,仔细找的话,应该还可以找到其他被害的人。
莫爷看她衣服被鼓舞的样子,好奇地问:
“你这段时间在我这找什么,看你现在这样子,难不成已经找到了吗?”
卫清酒不想太多人知道天涯六恶刀的事,她怅然地笑了笑,只说:
“杀害我养父母的凶手逃走了,我一直在追查那人的下落。所以只要看到有记录案宗的书,我都会去看看,看能不能让我碰上。”
莫爷未曾想卫清酒也有这样坎坷的身世,心中不由得对她更心疼了些。
“这些书册你都随便看吧,不过宫中那些案子也不是每个都会在安乐堂记录的,要是案子涉及高位者,这里是不会有记录的。”
两人正在说着话,小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外头的人把头伸进来,是小镰刀。
只见他左右望了望,在看到卫清酒的时候咧嘴笑开:
“卫女官!”
可当小镰刀的视线转移到旁边的莫爷脸上时,明显被吓得一个激灵。
莫爷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
“你那个胆小的朋友找你来了。”
小镰刀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挪着小步子走到卫清酒旁边,好奇地看她手里拿着的书:
“女官,你在看什么呢?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一些很早以前宫里发生的命案,我就随便看看,”卫清酒把看过的书收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镰刀摇了摇头:“不是我找你,是娴妃娘娘找你。”
“娴妃娘娘找我?”
“娘娘想着帮你打听打听梁王的喜好,好帮你讨得梁王欢心,到时候又能去皇上那里讨赏咯!”
娴妃帮卫清酒打听到,梁王是个极为顾家的男人,不管是对待正房妻女还是妾室,都是相敬如宾,人前人后都是体贴入微,十分温柔。
小镰刀拉着卫清酒从安乐堂里走了出来,两人正往娴妃宫里走去。
“娘娘说了,只要你给酒宴设计的活动能让梁王妃和他的女儿开心,梁王就会开心。娘娘帮你想了好几种计划,就等你去啦!”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花园,必经之路是那天夜里,湖边的那棵柳树下。
卫清酒有些惊讶地看着树下站着的陆随,他的双手负在身后,似乎在等卫清酒。
小镰刀挠了挠后脑勺:“方才陆大人听说我要来找你,就站在这里没动,没想到现在他还等在这里……”
他跟着卫清酒走了过去,陆随见到两人走过来,脸上也现出淡淡地笑意。
“你在这里等我吗?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你去忙吧,我只是想看你一眼。”
卫清酒感觉自己心头微动,缓缓抬起头。
“等欢迎梁王的酒宴过去,我就可以回府了。”
“好。”
陆随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深深地看着彼此。
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到梁王的酒宴,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