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的身材圆润,眼睛也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随:
“陆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香兰满身的伤,你却说她是自戕,这,这简直是荒谬中的荒谬!”
陆随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微微抬手,让房间内的人们先到屋外等候。
房内的下人都走出去后,卫清酒才上前来,耐心地解释道:
“梁王请看侧妃的手指,死者指尖逐渐透出紫色,方才因为唇上染了口脂,所以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卫清酒说着,拿手中的手巾轻轻擦拭着尸体的嘴唇,将上面的口脂擦去,“梁王,侧妃的唇色发青黑色,鼻孔内部可见凝固的血迹,这些症状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已经证实了侧妃的死因。”
服毒致死。
卫清酒捏住淮香兰的下颌,将她的嘴打开后,检查了她的口内。
“死者口中有异味,齿缝发现少量透明薄膜,银针没入喉少顷变色,死者后牙缺失,牙肉有凹陷处,死者应该是在事前就把用薄膜包裹的毒藏在后牙的缝隙中,梁王要是不信,可以等太医来了再检验,看看侧妃口中是否藏过药。”
梁王听着卫清酒的话,惊讶地看着淮香兰已然发黑的唇色:
“她为何要寻死?梁王府待她不薄,她何苦这般想不开?”
“下官从前在大理寺,曾审问过一些朔方以北的犯人,他们的人潜伏在京州各处,虽说比较分散,但当中纪律十分严明,”陆随当着梁王的面,直白地说,“那些奸细多半都会拔掉最后一颗大牙,并在牙肉里藏匿足以致死的毒药,若是被俘,为了不受到严酷的折磨,就会咬碎服下。”
陆随说完,默默地看了一眼梁王。
加之淮香兰又是北方那边曾献给皇上的女子,让人不由得对她的身份浮想联翩。
淮香兰的尸体检验完毕后,被侍卫整理抬走等待复检,陆随则带领梁王到淮氏伏案的桌边,让他仔细看看桌上的陈设。
“虽说侧妃是自戕无疑,但伤害她的人还没有受到惩罚,而且相信侧妃在决定自戕之前,是有准备遗言的。”
而梁王和卫清酒都没有发现陆随这么说的凭据。
陆随指着桌案上的笔架,上面挂着几只崭新的狼毫笔。
“梁王请看。”
陆随指着笔架下方,因为这是一张紫檀木大方桌,桌面的颜色比较深,才让人事先忽略了这一点。
卫清酒顺着陆随指着的方向看去,她微微蹲下身体,逆着光,果然在其中一只悬空的狼毫笔正下方的位置,发现了桌面上的两个圆圆的墨渍。
“这只笔之前被人用过。”卫清酒伸手触摸那只笔,笔触的表面是干的,但是只要微微施力,就可以发现狼毫笔内部是能挤出墨汁的。
在笔架上的其他笔,都确定是干的。
卫清酒仔细又看了看桌面:“我明白了,这一叠白纸放在桌面上看似整洁,但其实是因为侧妃压在上面,才显得不那么凌乱。寻常的情况,桌上的白纸如果这样敞开放着,都会在上面压上镇纸。”
可桌上的镇纸,端端正正的放在一旁,却没有压在白纸上面。
梁王似乎明白了两人在说什么,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试图还原淮香兰死前的情景:
“等等,让本王捋一捋。你们的意思是,香兰在别的地方受到了身上的这些鞭刑,然后她回到这个房间写下了遗言后,把口中事先放好的药咬碎吞下。我说的对不对?”
陆随点头:“不错。”
梁王不解:
“可是那封信呢?”
侧妃在生命尽头写好的那封信,本应该压在她的身下的,现在却没有在房间内搜到。
卫清酒思考了一会儿,表情微变。
她询问道:“大人,难道侧妃死后,有别的人进入到这里,拿走了那封信?”
陆随没有给出答案,但从他的表情上看,应该抱有和卫清酒相同的看法。
淮香兰在写完最后的遗言后,应当不会再有藏匿遗-书的力气。
而在她死后,一个人来到了她的房中,发现了她自戕之后,偷偷将她写的那封信给拿走了,为了不让旁人怀疑,此人还谨慎地把使用过的墨汁倒掉,把笔重新挂回了笔架,也唯独把镇纸遗落了。
“王爷,下官其实在刚进门时就已经发现了侧妃可能留有遗书,从她尸体右手的姿势可以看出之前应该是握着笔的,但为了不惊动拿走信的人,才会到现在才说。”陆随压低声线,在梁王有些惊异的眼神中,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负责护卫的御林军便会把周边的环境全部封锁,里面的人也不能随意出入。”
侧妃的死亡时间很短,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受伤、写信、偷信逃走这些流程,时间是很紧的。
换句话说,这个把信拿走的人,现在肯定还被封锁在这个偏殿内。
而那封侧妃亲笔写下的信,肯定也还在那个人的身上。
梁王看上去像是比较憨厚愚钝的类型,但他确实是有些心思的,在陆随和卫清酒的叙述下,他似乎渐渐也跟上了两人的思路。
“这样说来,这偷拿信的人,和伤害香兰的人,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陆随唇角微挑,颔首默认。
能在侧妃身上打出那样伤痕的人,必然会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而侧妃之后回到厢房内,在今日有宴席的宫中,梁王亲眷所居住的偏殿,绝对是有密集的巡逻的侍卫。
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断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侧妃的厢房内。
“进入房中拿走信件的,和伤害侧妃的不会是同一个人,但却是同一批人。”陆随看向梁王的眼神有些微妙,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多说。
卫清酒明白,这是梁王心中早也明了的事。
当年淮香兰被献给皇上的时候,其心可诛但皇上也是骑虎难下,梁王千里迢迢前去救场,多半也是知道被献给皇上的妃子,可能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而今侧妃死于口中藏匿的毒剂,她是什么人,其实已然不言而喻了。
“还请梁王配合我们演一出戏,能让我们在不惊扰那名行凶者的情况下,先抓到这个偷拿信的女子。”
梁王想了想,低声问:
“你要本王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