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头的带领下，陆随和卫清酒越来越往地牢的深处走去。
“再往前走，就是那些不会被处死，也永远不能被放出去的重刑犯了……卫姑娘，你确定陆使臣想要找的人，在前头吗？”
牢头的脚步越来越慢，心情有些忐忑地频频回头，可是陆随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着，卫清酒的脸上也始终挂着浅淡的微笑，有礼而坚定地回答他：
“牢头大哥，你就带你的路就行了。”
牢头只得咽了咽唾沫，打开了最后的牢门。
陆随根据之前陆一给出的线索，推测出那个给纸条的可疑的人，多半就在这里面。
这里面关押的犯人并不多，但卫清酒在来之前顺便问了问厉知意，听公主说起，这里面关押的都是被黥面的人，当中就有很多军官或是士兵。
在这些人当中，有些人犯下了比较严重的罪责，但同时身上又有些功勋，所以很多人就会被关在里面，而不会被处死。
牢门刚刚被打开，里面那个负责看守的狱卒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发出声响的地方走了过来。
那个老狱卒打了个悠长的呵欠，右手搓揉着眼睛慢吞吞地问道：
“怎么，不是放过饭了吗？今天加餐了？”
牢头大哥极其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好气地对他说：“老梁，你可打起精神来吧，别一天到晚除了睡就知道吃。这是从大槃来的陆使臣，他们要找个人。”
这个叫老梁的狱卒起先被牢头骂了几句，还笑呵呵地挠了挠后脑勺，后来一听说来的人是陆使臣，立马精神起来，脸上的睡意也被驱散得差不多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陆随：
“嚯，这就是那个陆老将军的孩子吗？陆使臣，果然是英气逼人，像天上人……不过，牢头大人，他们要找谁啊？我在这呆了这么些年了，这里头的老家伙们可是从来都没有亲人来看望过的。”
牢头耸了耸肩：
“陆使臣，老梁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这里头的人都是他在看管着，我对里面的人是一个都不认识的，你需要找谁，就问他就好了。”
“好的，大人知道了。”卫清酒点了点头，侧身把门口的位置给让了出来，“那就麻烦牢头大哥了。”
牢头愣了愣，看着卫清酒的架势，分明是想要让他走。
他心中有些郁闷，但凡是个人都会有些好奇心，他见陆使臣这么想要到这牢中深处来找个人，尤其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找的又是什么人。
可卫清酒这架势，分明是不想让他跟着。
“要不本官请你进去看？”
见牢头有些不情不愿地站着没有动弹，陆随的眼神悠悠回转，看向牢头。
牢头浑身打了个寒噤，笑着打了两句哈哈后，灰溜溜地把门给带上，离开了。
见牢头走了，老梁笑呵呵地问：
“使臣大人是吧？你想找谁什么人啊？叫什么名字，老梁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
陆随没有答话，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拨了拨指尖带着的扳指。
卫清酒仔细思考片刻，在粗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问道：“老梁，我想问一下，关在这里的人是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四肢和脖子都被铁链拴住的吗？”
“是的，在这里面关押的人，是用更加粗重的铁链拴着的，就连腰上也被铁链给拴住了，是绝对不可能从这牢房中逃掉的。”老梁看上去似乎对他们牢房特别有自信，还不忘拍拍胸脯，自豪地保证着，“我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在家里呆的时间还要长。我每时每刻都看管着这里的犯人，对他们每个人都很了解，你们想要找谁？”
当卫清酒还在思考措辞的时候，陆随已经开了口。
“老梁，带我们去找他吧。”
老梁怔了怔，随后呵呵笑了两声：
“使臣大人，我刚才是不是没跟你说清楚呀？这里头的人我可都认识，熟悉的很，你们要找谁，且告诉我，我马上就能领你们去找……但你们要是不告诉我找的是谁，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不用再说废话了，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带路吧。”
卫清酒忍不住侧目看向陆随，可看陆随的反应，不像是在诈老梁。
刚才还眼神有些迷蒙的老梁，这会儿表情竟然也慢慢清明，再次看向陆随的时候，眼神竟然还带了几分欣赏。
他轻轻笑了两声，打开旁边桌案上放着的一个小锦盒，一边拿出了放在里面的牢房钥匙，一边饶有兴趣地问：
“陆使臣，你是什么发现的？”
卫清酒这才意识到，陆随打从一开始进入这个牢房，看到老梁的时候起，就已经发现了他的破绽。
不过这对陆随来说，要看穿一个人的伪装，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刚刚他们两个跟在牢头后面进来的时候，老梁那副慵懒迷茫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对陆使臣要来的事情一无所知，没有任何防备，实际上更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
若是真的不知道陆使臣要来，在看到陆随的瞬间，也应该知道来的人是一个官员大人，一个正常的狱卒就算真的在打瞌睡，也会因为心虚，会极力控制自己的困意，让自己表现的很有精神的样子。
陆随的眼神在老梁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穿着妥帖端正，衣摆都有条不紊地烫平，明明已经穿得很久的鞋子，却被擦洗的得体干净。这样一个谨慎正经的年长者，是不可能在当值的时候瞌睡的。”
而且在刚才卫清酒发问的时候，问的并不是“犯人能不能从里面逃走”，而是“犯人身上有没有铁链拴着”，但老梁直接就默认了她的问题，并且对她的回答做出了提前的预设。
说明他已经知道，陆随他们这一次要来找的人，是一个曾经从这里逃出去过的犯人。
老梁把钥匙放在手心，笑盈盈地眯着眼睛，对等在原地的两人说：
“跟我来吧？他这一天可都在等着你们呢。”
卫清酒惊讶之余，也跟了过去。
这里面的牢房分布的比外面的更密集一些，但因为大部分都是单间牢房，里面关押的人都不是很多。
卫清酒在经过一些关押了犯人的牢房时，悄悄地往里看了几眼。
关押在房间里面的那些犯人，状态几乎都是差不多的。
他们蓬头垢面地躺在里面，身上被铁链拴着，就像是被几条大蛇给捆着一样，将他们骨瘦嶙峋的身体勒得伤痕累累，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相同的。
那一张张被黥面的左脸上，无一不都挂着绝望的眼神。
直到经过七八个空牢房后，他们才跟着老梁来到了那个特别的牢房外，并在门口停了下来。
在那个牢房里，关押着一个犯人，和其他犯人一样，他全身上下都被拴着铁链，也有很多伤痕。
但是唯一和别人不同的事是，当陆随他们走到他那间牢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了从里面传的歌声。
那个人快乐地哼唱着小调，还有些摇头晃脑地，看上去十分惬意。
老梁笑着敲了敲牢门：
“他来了哦。”
里头的人似是悄无声息地笑了两声，然后他缓缓抬头，把脸颊两边的头发拨开，露出下面那张苍老的、被黥了面的脸。
“我就知道你可以找到我的，陆子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