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角落里的是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女子,她蜷缩着坐在角落里,将头深深埋在双臂间,无助地呜咽着。
在听见程意卿的声音后,那个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了满脸都是泪痕的脸颊。
“你……”程意卿站在她面前停下来,一直远视的他今日却不知为何,这眼前近在咫尺的女子,他却能清楚地看清她的脸,甚至她脸颊一圈那逆着光才能看见的晶透的绒毛,都像慢动作般的清楚地印在程意卿的眼中,他问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柔和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哭泣?”
那女子擦了擦眼泪,眼神中透出几分倔强,表情也冷了下来:
“关你屁事。”
程意卿一口气就这么被梗住,但他却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些有趣。
他在那女子身边蹲了下来,柔声问道:“你在陆府旁边哭,难不成是陆府里的人?是进不去了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我是能帮你的。”
那女子戒备的眼神忽然眼前一亮,双手下意识抓住了程意卿的手臂,竟叫程意卿都愣了愣。
“你能帮我?我是永宁县主柳韵锦,你能让我见到陆随吗?你是什么人?”
这女子竟然是县主?
程意卿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服饰华贵,打扮素雅而不简单,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是三皇妃的护卫,我刚刚从陆府出来,三日后我还能再去一次。永宁县主有什么想转告陆大人的,我想我是可以帮县主转达的。”
“那太好了!程护卫,你一定,一定要帮我转达!”柳韵锦当下便破涕为笑,就像无助的孩子找到了依靠,“你告诉陆随,小酒不见了,卫清酒不见了!她不在我给她租的小院里,到处也找不到她,行李也都不见了……你一定要告诉陆随,让他快想办法!”
程意卿微愣:“什么?卫女官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陆大人刚才还吩咐我,让我去看看卫女官的!”
听见了他的回话,柳韵锦看上去更着急了,连说话声音都带着些哭腔:
“前些日子我派人送好吃的去小院,她都还在的。昨日我想着陆府被看守着,担心她也有危险,我偷偷跑到小院去看,才发现小酒不见了……肯定是这两天才不见的!快问问陆随,现在开始找的话,肯定还来得及的!”
程意卿也知道卫清酒对陆随的重要性,卫清酒更是他和三皇妃厉知意的朋友,他小心地将柳韵锦从地上扶了起来:
“县主,你在此处等我,我再重新装扮成大夫的模样,我就说有东西落在里头了,说不定还能让我再进去一次!若是能进去,我这就将此事告诉陆大人!”
还没等柳韵锦开心,另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惊得他们两人都后退两步。
“——此事绝对不可告诉陆随!”
程意卿下意识张开双臂,将柳韵锦护在身后。
柳韵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而程意卿这下意识的动作,也莫名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暖意,更让她多信任了程意卿几分。
柳韵锦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线,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待她看清那说话人的长相后,着实让她有些惊讶,她失声道:
“彭宰相?”
说话的人,正是当朝宰相,彭之杭。
程意卿对眼前人的身份还有些茫然,柳韵锦先皱起了眉头:
“彭宰相,你素来和陆大人没有什么交集,我想告不告诉他是我们的事,跟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关联吧?”
彭之杭没有因为柳韵锦的无礼而生气,他表情还算真诚,耐着性子解释道:
“陆随现在虽然被太子软禁在府内,但不得不说这是安全的。你们现在要是把卫女官失踪的事情告诉他,他说不定会失去理智,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到时候还没等三皇子回来,陆随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柳韵锦还是有些怀疑地打量着彭之杭,虽然平时她从来不关心什么党派之争,但她对彭宰相的印象始终不好,当初陆随还曾被他的庶子害得差点丧命,现在会这么好心来帮陆随和三皇子?
彭之杭也明白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疑,却也没有着急证明自己,见和柳韵锦说不清楚,就转向程意卿: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之前我拥护太子,是因为他是圣上选出的太子,现在情况变了,很多事情也就跟着改变了……跟你们也没法说太多,总之,就算身居宰相也要择良木而栖,这也是我给你们的建议。”
程意卿也是第一次和彭之杭打交道,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现在最能帮助到陆随的人。
他逐渐放下防备,试探地和彭之杭商量道:“不知宰相大人,除了此事以外,还有什么建议吗?”
“程护卫是吧?”彭之杭摸着胡须,边思考边说,“在三皇子回来之前,你要负责帮助陆随召集三皇子可以用的兵力,方才陆随让你去准备做的,也是此事对吧?”
程意卿没有回答,但从他有些微微惊讶的表情也可以看出,彭之杭的猜测是对的。
彭之杭面露得色,微笑道:“身居高位,自然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总之,现下你必须隐瞒卫女官失踪这件事,稳住陆随,配合他把所有可以利用起来的兵力都聚集起来。而而三皇子回来的路途必定会遇见些阻挠,此事便可放心交给老夫,如何?”
如此,正顺了陆随的意。
站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柳韵锦站了出来,她仍不甘心地问:
“彭之杭,那如果小酒现在遇到危险,需要人营救怎么办?她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只有陆随能找到她了!”
“县主,我们现在讨论的事,和卫女官的行踪,孰轻孰重!?”彭之杭的语气强硬,不客气地说,“若是陆随因为此事失控,县主可否一人承担后果?”
柳韵锦被彭之杭的话问住了,她咬住下唇,却没有再反驳。
彭之杭见她是默许了,语气这才软了些:
“我会派些手下去寻的,至于最后能否找到卫女官,就要看卫女官自己的造化了。”
彭之杭交代完后,便退回了阴影中,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而他们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卫清酒,早已经独自坐上了,回凉州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