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可理喻!萧令琰这一次也太过分了!”陆长留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边解开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脱掉的盔甲,“连婴孩都不放过,如此丧心病狂,待我回朝后定要将这一切告知圣上!”
身旁的随从匆匆跟上去,战战兢兢地问:“将军,萧将军已经派人去追景王后了,那我们还要不要派人去……”
“景王后作为孩子的生母,她定不会将小公主带在自己身边的,她和自己的内侍分别朝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逃脱,定是为了吸引兵力,好让内侍带小公主跑得远远的,所以就算萧令琰追到了景王后,也已经找不到小公主了。”
萧陆两军成功将景国覆灭后,景王为了能让萧令琰放过他还没跑远的妻女,竟自刎宫前。
谁料萧令琰出尔反尔,景王的双眼还没完全阖上,他就要派手下去追景王后和小公主,这一举动惹得陆长留的不满,两人从而爆发了争吵。
陆长留认为景王后和幼女并不会对大槃造成任何威胁,想要就此放过她们母女,即日回大槃,但萧令琰却认为斩草必定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萧令琰他懂什么?流民日后断不会因为皇室血脉尚存而东山再起,只会因为得不到公平对待而奋起反抗。”陆长留将脱下来的盔甲放在身边侍从的手里,表情有些凝重地开口,“他这样赶尽杀绝,只会给日后留下更多的麻烦。”
陆长留眉头紧缩着往前走,身边的侍从也默默跟在一旁。
不知不觉间,天空中响起了几道响雷,该是要下一场架势不小的夜雨,正好两人走到了几间无人居住的废弃茅草屋旁边,便自然地进到了茅草屋内避雨。
萧令琰当时在城墙之上发现了景王后内侍的行踪,命人放箭射伤了那名内侍后,便率兵去追另一边的景王后,并且当着陆长留的面放话,任何人只要能捉到景王后和小公主,都将得到赏银二百两。
“朔风,据我推测,小公主定是被那内侍带走了,但此人已经中箭,肯定走不远,若是被萧军抓住了,两人定是会送命的。”陆长留坐在摇摇欲坠的木椅子上,表情坚决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属下,“你现在回营中调一小队兵马,让他们去寻找那个内侍,切记莫要伤了他们性命,只悄悄将他们带回,之后由我亲自安顿他们。”
那个叫朔风的侍从若有所思地点头:“只要我们能在萧令琰找到小公主之前将她藏起来,就能保住那孩子的性命了!但是,景王后那边……”
陆长留表情露出几分不忍,他闭上眼睛,抬手疲惫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
“若是我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帮助景王后,不仅会被萧令琰冠上通敌的罪名,还会让萧令琰抢先一步发现小公主的下落。所以景王后那边,我们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也正因为如此,陆长留心中生出几分无能为力的愧疚,也更希望小公主能够在他的庇佑下活下来。
“雨将要落下来了,那内侍带着一个孩子怕会引人注目,朔风,你快去吧,务必要让人将这二人的命救下来!”
陆长留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空无一人的茅草屋里,发出了窸窣的声音,两人同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防备地看向了屋子的角落。
屋内的角落里,有一从茅草堆在一起的小草垛,足以供人藏身于此。
“什么人!大槃军陆将军在此,还不速速报上名来!?”朔风第一时间放下盔甲,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陆长留轻轻抬手,示意朔风安静。
过了一会儿,那草垛再次发出响动,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最后跪倒在他们面前。
“陆将军,我是,我是景王后的内侍。”
那人喑哑着嗓子开口,两人听后都震惊地点起了烛火,照亮眼前的人影。
只见眼前的人后背有一个血口,背后的衣服几乎全都被血迹浸湿,而他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有些微微发紫,看上去非常虚弱,连说出这几句话都显得格外费力。
“陆将军,我中了萧令琰的箭,箭上涂了剧图,我怕是……强撑不住了。”那人喘着粗气,表情十分痛苦地说着,“我将命不久矣,可小公主是无辜的,她不能就这样死在我的怀里。”
就在陆长留上前搀扶他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内侍之所以一直佝偻着腰背,就是为了护住怀中仍在熟睡的女婴。
陆长留和朔风见到眼前这一幕,几乎都被震撼了。
他们曾听说过景国以女子为尊为福,而小公主更是整个景国的心肝肉,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了,才真正感受到了景国人对小公主的爱。
那连站直身体都困难无比的内侍,双手却极其有力地将小公主圈在怀中,不让她收到一点伤害,即使内侍的身上几乎都被血染红了,小公主的脸上仍旧粉嫩洁净,沉醉在自己的梦乡里,丝毫不会被周围的环境影响。
内侍一直躲在茅草屋中休息,方才他在角落里将陆长留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才决定在自己还有余力的情况下爬出来,将小公主托付给陆长留。
“陆将军,小人念您光明磊落,是个可以托付的人,而我已经命不久矣……小公主,我就将她交给你了。”内侍最后看了怀中的婴孩一眼,眉眼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将她交到了陆长留的怀里,“若将军能好好安置公主,我愿用我的生生世世守护陆家。倘若将军对公主做了什么……小人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陆将军的。”
他双眼通红,目光却涣散着,多半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窗外的雨终于落下来,内侍倚靠着草垛,在将小公主托付给陆长留之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陆长留怀中的小公主也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呢呢喃喃地发出了怯怯的哭声。
“朔风,这是个忠仆,待雨停了,将他好生安葬吧。”
陆长留和朔风就这样在这场雨中,找到了萧令琰在景国都城大肆寻找的小公主,雨停之后,又听到了景王后身故的消息。
“陆将军,萧将军找到景王后之后,发现景王后怀中襁褓里的不是小公主,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之后,怒极攻心,已经当着全军的面,将景王后斩于刀下了。”
陆长留的拳头愤怒地握紧,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怒火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正当他准备破口大骂时,怀中软糯忽然伸出了手,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绵软的小手,搭在了陆长留手臂的青筋上,似乎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陆长留有些恍惚地低下了头,却见到小公主“咯咯”的笑脸。
他心疼地摸了摸怀中女婴的脸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孩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陆长留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