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是猎人,家里的房梁上还放着他当年的猎枪。”
她默了一瞬,又接着问:“那你知道,他为啥不再打猎了?”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问过他,可他却始终不愿提及,问急了,就会扬起手来装做要打我,吓得我跑都跑不快。
花婆皱皱巴巴的脸挤作一团,苦笑道:“也对,他怎么好意思跟你说这报应事哟……”
我爹当年是村子里有名的猎户,我们家现在住的这栋小洋楼,就是那几年挣钱修起来的。
不同于其他猎户,他进山,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并不是因为他胆子有多大,或者经验多么的丰富,而是依仗着一条黑蟒的庇护。
“这条蛇,受过你爹的恩。”花婆告诉我说。
那年,我爹进山打猎,在一条溪流边上,见到了一只野猪和一条黑色巨蟒在相互缠斗。
当时那条巨蟒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黑色的鳞片裹满了鲜血,眼看着快要不行了,是我爹崩了那头野猪,救下的黑蟒。
其实我爹出手,多少也存了点私心。
他害怕野猪咬死了黑蟒之后,会调转头来对付他,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当时黑蟒脱困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撑着血淋淋的身子朝他鞠了个躬,从那天以后,只要一进山,我爹就能看到这条黑蟒的影子。
它时常跟在我爹身边,帮他拨开荆棘,避开了很多有毒的植物,而且边走还边朝他回头,眼神似乎在叫唤着他:快点跟上。
只要跟着黑蟒,我爹就能打到很多猎物。
“蛇是最有灵性的动物,它们有恩必报。”花婆眯着眼,瞳孔猛然一缩:“不过,也是有仇必报!”
我爹有次喝醉酒,把黑蟒报恩的故事跟别人侃了出去,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出了很大一笔钱让我爹把黑蟒抓来。
当时他跟我娘正在谈婚论嫁,外婆家里催他准备一笔彩礼钱,为了筹钱,他鬼迷了心窍,带上一管麻醉药,只身一人就进了山里。
三天后,他浑身是泥的从树林里出来,身后的大网拖着一条昏睡的大蛇,连村口都没进,就在山路边让人给装车拉走了。
“那条黑蟒被拉走的时候,眼里满是怨毒和愤怒,我们不知道它的下场如何,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花婆眼神悲切,仰头喝了一杯白酒。
我在旁边听着,越听心中越凉。
“因为它,我出生那天,家里才会出现万蛇围屋,对吗?”我轻声的问。
花婆点点头:“你娘死后,你爹就再也没有进过山,直到后来你身子不好,总是发烧,他上门来找我帮忙,我家鬼仙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你的名字,挂在了我家的堂口里。”
说罢,她伸手一指,墙上最阴暗的角落里,钉着一个巴掌大的牌位,上面蒙着一层红布。
不知哪儿来了一阵怪风,红布高高飘起,我定睛一看,里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下堂仙白玲!
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前一直困惑的那些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么说,小气包也是花婆家的仙家咯?
我向花婆询问,她点了点头:“为了保护你,我们请他加入了堂口。”
她幽深的目光缓缓下移,示意我打开这个黑木盒子。
我忐忑不安的伸出手,触手的瞬间,指尖一阵刺痛,好似被蛇咬了一口。
这熟悉的酥麻感,像极了那夜第一次见到大“白蛇”,它回头“咬了”我一口,在我心口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红色疤痕。
我悄悄捂住胸口,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真的有所关联。
只两眼怔怔的望着黑木盒子,不断在心中问着自己:“真的要打开吗?”
我的心里在打鼓,手指始终徘徊不定,但想到小气包,想到那一夜就枯萎的银杏树,我咬了咬牙,揭开了盖子。
一道白光晃疼了我的眼……
木盒里静静的躺着一个白色的鳞片,不规则的边缘,像极了银杏的叶子。
我屏住呼吸,轻轻将它拈在指尖:“这是什么……”
我第一感觉是蛇的鳞片,但花婆却连连摆头:“不知道,我家鬼仙也没见过。”
这个奇形怪状的碎片,是从银杏树的树根里刨出来的。
“他说,这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以血为契,可护你安危。”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我拜了古树之后,身体就好起来了。
是他,一直都在守护着我。
“他无名无姓,以银杏为籍,这十几年委身在我的堂口里。”花婆神色复杂的看向我:“丫头,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愣了愣:“他怎么了?”
花婆浑浊的眼睛望向虚空:“他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不为世间所容的存在!
花婆的堂口不能再留他,他和我的契约,也必须得解除掉。
“我是为了你们好!”她告诉我,村口银杏树突然间枯死,就是他的报应,也是噩运来临的征兆。
我嗤笑一声,强忍着泪水:“他不是怪物!在我眼里,他是朋友,是战友,是我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