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盏茶功夫，那飘飘荡荡的乌篷船儿就靠了岸。
王景带着青衣跳下船儿，踏上河岸渡口，回头致谢道：“二位辛苦，多谢啦！”
那少年一手持长蒿，一手将手中碎银轻轻抛动，嘿然笑道：“慢走啊，不送啦……”
王景拉着青衣，挥挥手去了。
得到二人身形将要消失，少年身后那艄公老者忽的沉声道：“少主，是他吗？”
持蒿少年点头：“错不了。”
“何不相认？”艄公老者道。
少年人眯起眼睛，看着王景和青衣渐次远去的背影，摇头道：“为时过早……”
他话里有些莫名意味：“我们这一脉，虽只是船夫的身份，但对他那一脉的承诺……我们还是等待时机成熟，在关键的处起作用吧！”
少年忽的又问道：“他身边那小童？”
艄公神色凝重：“按老祖宗的推衍和方才的试探，还真是那位……了不得的家伙。”
“果然……所以啊，那样的存在都选择跟在他身边，我们能做个船夫，本来就是何其幸之的事情……”少年叹了口气，冷冽起来：
“给家里传讯，就说……有必要压一压那些想要逆反的声音了！”
艄公老者神色微变，沉声道：“是！”
少年手中长蒿忽的在水面一点，湍急的水流竟一分为二，露出船底拖曳的绿色网兜。
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抓，十余道神色痛苦的元神之体被他摄取出来。
少年淡淡道：“孙志城、黎永、唐清儿、欧阳明……”
一连串说了十来个名字。
“……你等十余人，作恶多端，死罪难免，受黄泉蚀体之苦十年已满，今日我‘庸人渡’将你等送入轮回，可有异议？”
那十个余具元神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少年人打了个响指。
那些元神之体顿时化作漫天星点，纷纷扬扬落入河中，消失不见。
庸人渡，庸人渡，偏偏不渡庸人渡恶人。得上我船来，魂归彼岸……近黄泉！
……
……
天下文脉，尽出梁州。
梁州昌宁，正是书剑院所在。这里，也是整个太元天下读书人心中圣地。天下学子，常年齐聚于此，耳濡目染下，城内的贩夫走卒都能随口说上几句“子曰”，所以这昌宁城，又有个别致的雅号：“醋城”。
当然这个名字，千万不能在城内的学子面前说，否则定会遭受引经据典不带脏字的辱骂，以及，洗不干净的满身唾沫。
渡河之后，眼前的地势逐渐平坦起来。王景和青衣两人再向北经过三个小镇，就到了昌宁城。
中途虽然又花去了两日时间，不过买了一驾马车后，旅途轻松不少。
得入城来，王景连连赞叹，不愧是天下文脉汇聚之城，这座并无城墙的昌宁城，楼台亭榭鳞次栉比，大道通联，垂柳遍地，三五成群的儒衫学子，高谈阔论，且行且歌，热闹无比。
是谓胸有浩然气，惟有读书高。
王景算是体验到这个说法了。
一个个年轻学子朝气蓬勃，一处处阁楼高高在上气势恢宏。
青衣一脸好奇，不停左顾右看，一惊一乍的嚷着让王景看这看那。
王景驾着马车，在街上缓缓前行。
忽的一阵嘈杂之声响起，有三五人接连怒吼。
“打死算了！”
“君子动口……”
“竟敢到我天香院白玩……”
“扔出去！”
王景与青衣闻声，朝左边一看。
“砰”一声巨响，有道人影倒飞而出，径直撞了过来！
王景手中握着马车套绳，眼见那人影就要撞向自己，赶紧驱马前行，想要躲避。
不料马儿受惊，唏律律两声，原地打转。
那人影来势极快，下一秒“啪”的一声，撞到了马儿的腚上！
马儿再次受惊，抬起后腿一撩，那人影刚一落地，就又被马儿的一蹬腿给再次踢飞。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重重摔倒，溅起一地灰尘。
王景使尽全力拉紧马车套绳，口中连连呼喝，才将马车停下。
青衣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小声道：“好像撞到人了？”
王景没好气道：“明明是别人撞到我们了！”
话虽如此，王景还是赶紧跳下马车，走到那人面前，准备将他扶起来。
地上那人却忽的双腿一蹬，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刚才他从中飞出来的楼房内破口大骂：
“天香院！你们欺人太甚……小爷我和红珊姑娘乃是真心相爱，你们这群粗鄙的家伙，只知铜臭之物，又岂懂两情相悦之伟大？小爷我，羞于与尔等为伍……”
王景看去，这男子白衣胜雪，黑发束在脑后，五官精致，稚气未脱，不过十八九岁模样。关键是，肤色白得不像话。
此刻，他纯白的长衫之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土，背心处一个硕大的马蹄印清晰可。他浑然不觉，扯着脖子对着那楼内叫道：
“红珊姑娘，红珊姑娘，快出来帮小爷我解释解释……”
楼内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娇笑声，鎏金的“天香院”的额匾上方，二楼窗户打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探出头来，手捏粉色方帕，嗔笑道：
“公羊公子，下次来，记得带够银两哟……奴家对你，可真的是一片痴心呢，嘻嘻嘻嘻……”
骂街的“公羊公子”得见美人出声，连忙拍起胸脯，痴痴笑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回家将老娘卖了，拿着元银来找你呀……”
周围聚集围观的路人开始窃窃私语。
“有辱斯文！”
“此言差矣……在下认为，此人倒是性情中人！”
“……来青楼不带元银，当真是……我辈楷模！”
也有调笑者扬声问道：“小兄弟，你家老娘怎么卖？”
“公羊公子”朝着人群“嘁”了几声，开始自顾自掏出一面镜子，龇着牙对镜拨弄头发。
这还真他娘……是个人才啊。王景心中不由感慨。
这时青衣默不作声的走到王景身旁，扯着王景袖子小声问道：“王景，青楼是什么地方？”
“……”王景面色古怪的沉吟一下，坏笑道：“我也不知，不如进去看看？”
青衣得见王景不怀好意的笑容，联想到刚才探出头来的妖艳女子，小脸微红，连忙摆手道：
“还是算了。”
见那“公羊公子”并无大碍，王景拉上青衣，准备离开。
不料“公羊公子”收起镜子，上下摆弄两下身上白衫，破口道：“二位留步！”
“有事？”王景和青衣站定，转头问道。
“公羊公子”缓缓踱步，故作潇洒姿态走到跟前，像女子般秀气的脸上挤出笑容，拱手道：
“不才洪州公羊飘，方才二位的马儿被我撞到了腚，可有受伤，可需赔偿？”
青衣连忙摆手，抢着说道：“自然是不需要的。”
“既然如此……”公羊飘双手一搓，白如脂玉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高声道：“那么二位的马儿蹬了在下一脚，此事就需要说道说道了！”
“啊？”青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