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案发到现在的六个多小时内，犯罪嫌疑人毛止华的出现委实是他们目前调查到的最大一个线索。
关于这桩投毒案，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一切的源头都是出于外卖的配送员。
简单一点来说，不管案件的结果到底和毛止华有没有关系，他也必定知道一些其中的因果。
毕竟从现在所调查出来的信息上来看，秦怀洲的那一单外卖，是毛止华用自己的工号所接下来的，且监控也探照到了他，这样就间接的证明了，就算毛止华不是凶手，那他也是秦怀洲在死之前见到的人之一，只有从他身上入手，才能进一步的找到更加有利的证据。
但是现在……
张柏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往前迈了一步，朝着下边看了去，入眼处一片殷红，血液已经浸透了积雪，被依旧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禁锢在了其中，从里面显露出那种极不正常的颜色来，尤其是在周遭漫天雪花的相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张柏岩心中‘咯噔’了一声——但是现在，这根线索断了，断的不能在断了。
顾宁从张柏岩的神色上大约也能猜出些什么了，顿了顿，她紧了紧自己的大衣，声音很低，像是随时都会被这场风雪吹散：“人死了？”
“嗯。”张柏岩捻了捻眉梢，收回自己的目光又朝着顾宁看去，一字一顿：“应该是死了，总之……等技术队来人确定死亡之前现场还原吧。”
顾宁闻言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些什么，环顾了周围一圈过后，才开口说：“给叶副队他们打个电话看，看看人到哪了。”
话音刚落，张柏岩还没从口袋中将手机拿出来，手机铃音已经先一步的从口袋里传了出来，张柏岩低头一看，来电人显示是正好就是叶承乐。
“喂？”张柏岩刚一开口，声音有些哑，咳了两声后，才接着问：“你们现在到哪了？”
话筒那边似乎骂咧了几声，才听见叶承乐道：“我们现在已经快到天澜路这边了……妈的，但现在这雪越来越大，车子根本开不动，兄弟们只能下车往这边跑过来，估计还要的一段时间才行。”
顿了顿，又追问了一句：“张队，你找到人了么？”
张柏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横倒在雪地里的电瓶车，应了一声：“嗯，已经找到了，另外技术队那边也跟人来了吧？”
叶承乐一听张柏岩的这话，差不多就已经能猜出来些什么了，但也没多问：“老王得到消息后也跟着来了，我们大概还有将近二十分钟应该就能赶到。”
张柏岩：“好，你们也注意一点安全。”
直到等张柏岩将电话挂了之后，顾宁才若有所思的看向张柏岩，沉吟了一会，问：“你觉得毛止华的死，是意外，还是……”
“其实我不太相信会是意外。”张柏岩听出了顾宁的言外之意，斟酌了一会，跟着又拍了拍顾宁头发上的雪花，才沉声说道：“但是从目前现场的情况来看，毛止华的死因无疑都指向了意外，可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我们刚刚确定了他，跟着他就从天桥上坠下去跌死了吗？”
顾宁没说话。
张柏岩皱紧了眉梢，又接着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而且话说回来，天气预报应该早就有了暴雪预警，做配送这一行的，按道理他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又为什么要冒险往天澜路这边来呢？或者说，他来天澜路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有什么必须要见的人吗？”
顾宁看了一眼周围：“但是现场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第三个活人留下的痕迹。”
张柏岩微微一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众人忙到现在，最后还是忙成了一场空。
毛止华死的太过于蹊跷，甚至没有什么逻辑的就死了，以至于找到现在的线索随着他的死亡，彻底被斩断。
“别太焦虑。”顾宁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张柏岩一眼，其实这几天她也发现了对方的状态渐渐的有所变化。
张柏岩固然优秀，但是性子却还是太急了，对待别人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宽松一些，但是对待自己，他一直是争取做到最好，一旦揪到那么一点苗头，他就会一头扎下去。
这么一来，解决问题的速度虽然快了许多，但是从某种方面来说，对于他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这样高强度的精神紧迫感积压的时间长了，就是铁做的人也要吃不消，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吃不消。
他自己本身可能看不到这一层面，但是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顾宁却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是的，张柏岩实在是个太善良的人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是会自己一个人第一时间上去抗，这一点从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王局施加下来的压力就能清楚的发现。
表面看起来天天插科打诨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但是心中对事情的把控却比谁都清楚。
这实在是太消耗人的精力了。
说实话，顾宁觉得自己挺心疼张柏岩的。
张柏岩像是看出了顾宁略带忧心的眼神，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别担心，我没焦虑，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毛止华会突然死亡？想不明白他和秦怀洲的死到底有什么直接性的关系。”
确实如此，目前唯一确定下来的犯罪嫌疑人突然死亡，难不成还真的是畏罪自杀？
要是顺着再往深一层的方面去想，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或许毛止华会不会也是受害人之一呢？
顾宁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厌世脸被周遭的雪花一衬，神色似乎又冰冷了一些：“其实毛止华并不只是唯一的突破口，你难道忘了和秦怀洲同居的那个人了么，只要将人找出来，线索必然会再一次的串联起来。”
张柏岩闻言，眉梢微挑，临时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宁一眼，低声问道：“顾宁，你还记得咱们刚刚遇见的时候，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顾宁愣了愣：“嗯？”
张柏岩：“你当时和我说，钱多多的福气早就被耗光了，他虽然是受害者，但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对。”顾宁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在脑海中回忆了一边当时和张柏岩说过的话，默了一会，问：“怎么了么？”
“没事。”张柏岩摇了摇头：“我现在就是想问问，你当时看见秦怀洲尸体的时候，能……察觉出什么来吗？”
张柏岩到底是人民警察，问起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话中的意思多少有些含糊不清的，说完之后，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自己这么问有一些不妥，跟着又换了个说法：“从现在开始，我是站在你男朋友的角度说话，你觉得秦怀洲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
“……”顾宁无奈的看了张柏岩一眼，回忆了片刻，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当时察觉出钱多多不是什么好人的时候他还活着，和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看到秦怀洲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张柏岩若有所指：“也就是说，你也察觉不出来秦怀洲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嗯……”顾宁抿了抿嘴唇，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才又接着说：“我也不说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在秦怀洲家中的时候，我总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好像又和秦怀洲没有什么直接性的关系，或许……”
张柏岩：“或许什么？”
顾宁言简意赅：“或许等见到和秦怀洲同居的那个人之后，我应该就能察觉出来一些什么了。”
话音刚落，不等张柏岩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叶承乐的声音。
叶承乐眼尖，远远地就看见站在天桥上的张柏岩和顾宁，连忙招手道：“张队，我们到了！”
张柏岩岿然不动的掀了此人一眼，点头：“速度点，我也看见你了。”
市局这些人的到来打断了张柏岩和顾宁之间的对话，眼看这雪大有一种越下越猛的趋势，技术队很快对现场进行取样调查，而张柏岩则是带着叶承乐方糖几人走到了天桥下边。
通过证件比对，彻底确定了受害者正是绿叶配送公司的配送员毛止华。
彼时毛止华的大半具尸体已经被雪覆盖了起来，可能是天然的冷气起了效果，毛止华的尸体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
张柏岩皱了皱眉，看了市局跟来的法医一眼：“能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吗？”
“暂时不能。”法医摇了摇头：“但从尸体上积雪覆盖的情况来看，保守估计，死亡时间大概超过了五个小时以上，进一步还要等将尸体带回市局，借助仪器才能确定，但是效果不一定会太好，建议你们还是要从外界因素来精确死者的死亡时间。”
张柏岩点了点头，吐了一口浊气，侧目看了叶承乐和方糖一眼：“毛止华的个人信息，你们在来之前的时候，都调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