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的尸体被放在靠近小树林的一间房子里,那里没有人居住,专门用来放置没人认领却死在村子里的尸体。
那个房子一直都是空空如也的,直到局长遇害之后,就成为了那里的“客人”。
房子里面全是木板床,古时候的义庄大概也是这样吧?左边一排,右边一排,中间是神台,上面放着发霉发烂的水果和贡品,烧剩一节木棍的檀香,插在一个罐装的白灰里。
神台的两边是两尊神像,横眉怒目,一个手上拿着雷公凿,嘴里半张开着,似乎在咒骂着被诅咒的人;另外一个手上拿着像雷电一样的东西,眼神飘忽不定,似笑非笑,下一秒似乎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对于恶贯满盈的人来说,他们就是他们的噩梦。
我和罗探长戴着手套,合手合脚把局长的尸体抬到这里。
他气喘吁吁地说:为什么要把局长的尸体搬到这里来?
我谨慎地说:尸体如果长期放置在这里,环境的高温会使尸体逐渐恶臭,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这样大部分的村民会强行要求我们烧尸体。
这是普遍的处理尸体方法。但是我们一定要好好保存好这副尸体,因为凶手杀了人之后,必然会留下很多线索在尸体上,如果尸体被毁,这件案子就很难破获了。
斯佳丽站在门口,神气扬扬地说:难道你就不怕凶手半夜三更来这里烧尸体?!
我摇摇头,迟疑地说: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的。
你这么肯定?罗探长问我。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总感觉,局长的死,是凶手的一个布局,他一定另有所图。事情没有了断,估计还会有人受害。
斯佳丽机灵地说:哎,那我们从现在开始,轮流派一个人在这里守夜,看守着局长的尸体,这样凶手就不敢出现了,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也一起抓了!
我皱着眉头不说话,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说得好,可是我们派谁在这里看守尸体呢?罗探长自言自语。
斯佳丽第一个表示反对:你们两个大男人,该不会让我和小芳三更半夜在这里看守尸体吧?懂不懂怜香惜玉?
我主动地说:别说了,我今晚在这里守,你们回房间睡吧。
我从来没有想过,陷入深夜的村庄,竟然会是如此的诡静。
其实就算我不说,罗探长也会要求我留下来看守尸体,因为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一丝恐惧,我明白他对局长的恐惧,所以也没有刻意要求什么。
门前的一片小树林,有无数的不明飞行物体在树林里来回地窜动,使树叶瑟瑟发抖,发出声音。
虽然我对尸体毫无畏惧,但是要我一整晚对着一副尸体,确实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坐在门外的阶梯上,双手撑着下巴,抬头仰望星空,时不时不禁回头瞄一眼尸体,生怕它会突然尸变……
好吧,过于寂静的环境让我不多不少产生了一丝丝的幻觉。
一阵狂风吹过,祭台上的水果被吹到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我不禁往回走,一看究竟,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我捡起几个烂水果,身后传来诡异的笑声,我看到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粗布麻衣的男人对着我发出放肆的笑声。是上次那个男人—陈泰。
他走到我面前,四周张望,嘴里喊着那句:芒果树底下……嘻嘻!他的笑声很诡异。
我好奇地看着他,这才留意到,他的衣服换了一套,比上次干净了,胡子也剃完了,脸上光滑光滑的,奇怪,他这几天去河里洗澡了?然后找到东西替自己刮胡子?
还有一点,上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发霉的烂食物在嚼咀,唯独这次没有了。
他还在不断地重复那句话,我尝试着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妈妈不在了,她被埋葬在芒果树下,她很孤独,你不希望我们去打扰她,是吗?
他的笑容消失了,眨眼露出极度哀伤的表情,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自己的头,放声地哭了起来。
陈泰,你怎么了?身后又传出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几乎发出尖叫,竟然是小燕姐!
天哪!三更半夜的,她都不用睡觉的吗?
陈泰看到她就很开心,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发霉香蕉,很开心地递给她。
她十分惋惜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请我吃水果的事?
他不断地点点头,仿佛遇到世上最为开心的事。
为什么你那晚一直在说,不认识我,还很凶地赶我走?她很哀伤地问着。
他的笑容停顿了,眼睛在来回地转动着,不断地回忆,头微微地摇动着,开始逐渐地加快摇晃的速度,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大声地尖叫着: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像发了疯一样,狂跑了出去。
她喊着他的名字,想追出去,但是被我阻止了:夜深了,不要追出去!危险!
她站住了脚步,无奈地看着外面无尽黑夜的世界。
我们一起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问她:三更半夜,你不睡觉,到处乱跑干嘛?
她抑郁地说:我也想睡,可是最近遇到的无头尸体,使我莫名其妙地不断作噩梦,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副没有头颅的尸体,尸体我也很少见,更何况是没有头颅的。我不敢睡。所以出来到处走走,走到小树林这边的时候,听到有声音,于是跑过来一看究竟。结果就看到你们。
你的父母不担心?让你在半夜里到处乱走。我问她。
她笑着说:这条村子里从来就没有外人进来过,你们也不像是坏人,所以他们很放心我。
在她笑的时候,我不禁透过月光的照映,近距离看到她的脸庞。
哲白的牙齿,大大的眼睛,耸高的鼻子,芊芊玉手,还有一副很耐看的笑容,真是百看不厌。
我这次注意到,在村子里,她算是穿得比较时尚和前卫的一种了。
修白的长腿,拉上迷人的白丝袜,一双玉腿,在一轮月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迷人。
喂!你怎么了?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立刻回神了,嘴里慌张地说:没事,我在想事情而已。
我的思绪回到她那句话:村里从来都没有来过外人,除了我们之外。可是,贩毒集团的首脑呢?他藏在哪个角落里了?这里的小树林和后山范围很大,估计躲在某个山洞里了吧?
对了,为什么陈泰的妈妈,死了以后只能葬在芒果树下面,不能葬在山里,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艰难地说着,但是却是一副想吐不敢吐的表情。
我的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给了她勇气: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吧,也许我可以劝服村长把陈泰的妈妈迁葬在山上,这样就可以还陈泰一个心愿了,不是吗?
她也许被我打动了,咬着嘴唇,开始讲述着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陈泰的父亲在他未出生的时候,是行船的,常常不在村子里,他妈妈终日独守空房,孤独无比。
谁料有一年,他父亲终于回来了,与他妈妈躲在房子里,日夜独处,那几天,估计是他们最缠绵,最恩爱的时刻了吧?
不久之后,她便怀孕了,但是村长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因为她丈夫久时未归,一经回朝,数以短短时光,她便怀孕了,这还不是一支红杏出墙来?
村长稍微说了几句,很快便传遍开来,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在指指点点,谩骂声绵延不绝。
她就在一片谩骂声里,生下了陈泰。
虽然她丈夫很信任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这些闲言闲语,但是始终人言可畏,之后不久,她便因为积郁成疾,病倒了,最后郁郁而终,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流言……
可是,没想到,村长仍然不肯放过她,在她死了以后,本来她应该可以葬在山上,因为她是从外面嫁进来的,按照村子的俗例,她是可以葬在山上的,并且立有石碑,以颂名份。可是村长却因为怀疑她红杏出墙,痛斥她,甚至用族谱定下来的规矩,不让她葬在山上。
芒果树那里,还是陈泰和他的父亲一起用手挖出来的坑,亲自把她的尸体埋下去的。
自此之后,就不断有村民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听到悲鸣的哭泣声,还有阴风阵阵的树叶摇晃。
据说他妈妈生前很喜欢吃芒果,所以在埋下尸体的泥土上面,种植了一棵芒果树。但是从来没有人敢摘树上的芒果吃。个个都怕遇到那种事……
后来,村里的一大部分村民在一夜之间南迁了,只扔下陈泰一个人,不知道为何,他也无缘无故发疯了。
就在他那晚说不认识你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问她。
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以前多么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泰为什么会发疯呢?我问她。
她摇摇头,眼神里带着恐惧说:那晚好像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首先,周围的环境都很安静,四位长老又说有事情要处理,纷纷离开了村子,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才回来。同一时间,陈泰就疯了。
而且那晚他很奇怪,感觉真的不认识我一样!
我喃喃地念叨着:周围很安静,陈泰不认人,然后长老们又纷纷出门,第二天才回来,同一时间,陈泰发疯了!这些都存在必然的联系吗?可是!
为什么村长一定要针对陈泰的妈妈呢?还有,其他的长老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
因为……她欲言又止,我仿佛明白了一切。
她咬着嘴唇,喃喃地说:没错,四位长老的老大就是我的父亲……
我在模模糊糊之中醒过来,发现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罗探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走路都走不稳,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趴在我身上,有气无力地摇动着我:快点醒过来……
我猛地推开他,皱着眉头说:干嘛?一大早吵醒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芒果树那边出事情了……
小燕姐听到芒果树的事情,瞬间清醒了,大声地问:什么?那边出事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昨晚没有睡觉吗?
他也很迷惘地说:别提了,好像见鬼了一样!身体累得很!
不管他了,我拉着小燕姐的手,赶到芒果树下。
去到那里,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我这才意识到牵了小燕姐的手,然后急促地放了下来,挤进人群里。
只看到陈泰像发了疯似的,用手勒着村长的脖子,其余三位长老在尝试劝服他放了村长。
奇怪,他怎么突然伤人了,肯定有原因的。
我随便地问了一位在围观的村民,但是他们只顾着看热闹,并没有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阿喜倒是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从那边挤了过来,小声地说:村长说这棵芒果树妨碍了村子的风水,今天下令要铲走它,正准备动手的时候,陈泰突然出来阻止,知道村长要拆迁芒果树之后,更是十分激动!现在倒好,逼着挟持村长了。
小燕姐大声地喊:陈泰!你不要乱来!这样很容易伤害村长的!
他很慌张,语言紊乱地说:我……不允许……你们拆芒果树……后果很严重的……
围观的村民声音越来越大,他被吓得不轻,一时手滑,不小心划伤了村长的脸庞。他发现自己弄伤了村长,表现得非常害怕,连忙说对不起。
村长受伤,村民非常激动,这下群情汹涌,所有人一拥而上,誓死保护村长。
他很快被村民制服,村长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伤口受到刺激,就更加疼痛。他恼羞成怒,随手拿起一条棍子,拼命地打他,他只知道死命地挡,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一边挡,一边坐在地上,往后挪,擦出沙尘滚滚,烟飞弥漫。
小燕姐冲出去挡住村长:够了!村长不要再打了!
老大呵斥她:小燕,不要多事!
陈泰捂着头部,慌慌张张地落荒而逃。
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吆喝着……
我这才注意到,小芳和斯佳丽双眼无神,困得不行,好像一整晚都没有睡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