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氛围在此时此刻变得很凝重,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局长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死亡时间呢?他把话题的匣子交给我。
我这回没有站起来,坐在椅子上,稍微地整理了一下文件的档案,粗略地指出以下几点:我对血案现场的每一副尸体都进行过详细的检验,但是我发现无法正确判断出受害者的真实死亡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他略显激动地问我。
我维持着耐心解释着:我进入血案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现场的温度过于低下,经过我仔细的查问,才知道原来现场的空调开到最低,而且现在是冬天的缘故,所有的尸体在零下的气温环境里,尸身的温度会加速下降,尸斑浮现的时间也会大大地提早,换言之,行凶者是故意改变了室内的温度,从而影响受害者的遇害时间,企图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难道这样就无法推敲受害者的遇害时间了?局长有点不满。
黄雁如咬着嘴唇说:其实我们还有一条线索可以大致地判断受害者遇害的时间。
是什么?他好奇地问着。
杜伊在十一点多的时候,打了一通外卖的电话,当送外卖的工作人员送到的时候,却发现别墅内根本没有动静,同时他还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随着血腥散发出来的气味发现了别墅内的两副尸体。
一宗灭门惨案才得以揭开序幕。
如果按照时间来推断,杜伊喊了外卖,直到外卖送到这一过程中,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然后尸体被发现。那么受害者们的遇害时间估计就在十一点三十分至十二点中间。
还有,途中曾经有人从别墅内匆匆忙忙地逃了出来,不小心撞到了外卖小哥。
要么这个人是杜晴的丈夫,他当时失血过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要么这个人就是行凶者。
外卖小哥已经被我们请了回来协助调查,相信很快可以拼出逃离别墅那个人的模样,到时候所有的谜底就会变得自动解开。
妮雅接着说:我们在血案现场进行过地毯式搜索,仅仅找到了一把铁锤和一把利器,铁锤上面确实沾有受害者的皮屑与头发组织,但是利器上面的血迹只找到余宗的血液成份,那么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有一把凶刀是没有找到的,相信是行凶者带出了现场。
还有,我们在现场找不到任何一部手机的物品,那么也就是说,行凶者可能连他们的手机也一起带走了。
受害者的现金有没有缺失?局长问。
除了保险箱内的无法打开,其他抽屉里的现金都没有丢失,一切都完好无缺。
局长综合我们所说的那些线索,沉思着分析所有的数据,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特案组负责调查受害者一家的生平和社会的交际圈子,对别墅周围环境进行一个地理上的数据分析;鉴证科的同事继续检验案发现场的血液,尝试着找出新的线索;法医反复地检验尸体,看看有没有遗漏掉的细节和线索;小燕,你负责推敲行凶者的犯罪心态,尽量分析出他的动机。
这宗案件疑点重重,挑战性极大,你们准备好了吗?!
冬天的下午时刻,天总是灰蒙蒙的,仿佛总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外套,手插在口袋里,头微微地低着,眨着眼睛目视前方。
仁心医院的出入口只有两个保安人员,车子来来回回地开动着,不计其数的妙龄少女总在医院出出入入,神色慌张,戴着口罩,仿佛心事重重。
我徒步来到接待中心,态度懒慢的工作人员粗声粗气地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请问杜丽在哪个病房?我无暇理会她们恶劣的态度。
十四楼b1401。她们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我轻轻地拍着桌子,说了声谢谢,然后扬长而去。
淡白色的围墙,困住这里的病人,无法动弹。
眼看着探病的家属手里都握着一束鲜花,我才猛然醒悟,自己忘了买鲜花。
兜了好几圈才找到她的病房,门前站着两位气宇轩昂,精神抖擞的年轻男子。
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是前来保护小丽的便衣警察。
新闻传媒的传播速度可见一斑,只需要一个晚上,足以令全世界都知悉别墅发生了一宗灭门的惨案,所幸的是,还有一个女孩躲藏在衣柜里,才躲过一劫。
报刊上的标题就是这样写的:别墅惨案,无一生还,她仍然坚强地活着……
很明显,只要稍微关注媒体新闻的市民,都会知道这件事,更别说行凶者了。
目前最为关键的是,小丽当时躲藏在衣柜里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行凶者的脸庞呢?
如果她看到了,行凶者一定会回来杀她灭口;就算她什么也没有看到,行凶者同样会回来杀她,因为灭门案类型的罪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目标。更何况是憎恨类型的罪犯,更加是毫无疑问的。
黄雁如派两名便衣警察贴身保护小丽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我出示了自己的法医证件,他们才允许我进入病房。
病房内的窗帘被放了下来,遮挡住本来就微弱的光线,室内一片昏暗,小丽并不在病床上,而是蜷缩在角落里,光着脚丫,紧贴着地板,头和躯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抱成了一团。
病床上放着几颗药片和一杯水,孤独地滞留在上面,无人问津。
我轻轻地走过去,蹲在她旁边,小声地问她:你干嘛不吃药?
她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不吃药的小朋友可不是乖小孩耶。她还是没有理会我。
如果你肯乖乖吃药,我就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好不好?
她索性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拒绝和我交谈,拒绝一切的信息。
我蹲了一会儿便感到腿部有点麻痹,只好重新站起来,无奈地望着隔着窗帘的窗口,挡住了窗外的视线。
哎,现在的小朋友都很难沟通。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我放眼过去,是一位身材较为矮小的医生,她穿着大白褂,脚下踩着纯黑色的高跟鞋,后脑勺盘着一个简单的马尾。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我。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法医。
我跟着她来到办公室,一路上她都是闷头闷脑的。
她推开门,坐回自己的座位,从药瓶里掏出两颗黑加白的药片,用手掌投进自己的嘴里,没有嚼咬,直接吞掉了,连开水都没有喝。
请坐吧。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恭恭敬敬地坐到她的对面,好奇地问她:你吃药不用喝水的?
她耸耸肩说:习惯了,也不奇怪。对了,小丽和凶杀案有什么渊源吗?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她应该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可是她一直都倔强地不肯说话,这样会很棘手的。
她皱着眉头说:小丽的情况确实很奇怪。我替她检查过全身,发现她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痕,也替她照过ct,脑部并没有出现异常,那就是说,她是很正常的,绝非有精神病之类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口说话,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她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反问她。
送进医院开始,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并无不妥,只是晚上就寝的时候,她会做噩梦,不断地胡言乱语,甚至踢被子。
醒来的时候,护士会问她发生什么事,可她却不肯回答。
我倚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着:没有受到创伤,也不是创伤后遗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的性格变得如此奇怪呢?难道说,她真的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杀害的情景,所以才被吓得说不了话?
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她从桌面上的档案文件抽了一份出来。
这一份就是她的病厉,其实在三个月之前,她的父母已经带过她来这里找过我一次,当时她已经不爱说话。
最初我只是对她的父母说,可能是学习的压力太大,导致她情绪上得不到释放,才会造成这样的现象,过几个月或许会好一点。
我还开了一些抗抑郁药给他们,还想着她会顺利康复,没想到,她的情况变得更加恶劣了,还发生了那么惨的事情。
真是不幸。她伤感地说着。
我略显激动地问她:你的意思是,她的自闭症在三个月之前已经开始了,而不是血案发生之后?
是的,所以我百分百肯定,她的自闭症甚至和案件是毫无关联。
为何这样说?我好奇地问着。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拉起窗帘,一阵冷风吹拂着她那修长的秀发。
我替她做过一系列的测试,发现她对身边的事物都持有漠不关心的态度。例如哪里发生了火警,烧死了很多小朋友,她无动于衷;哪里新建了一座华丽的主题公园,她也不为所动。
我得出的结论是,她的心是近乎冷淡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无时无刻,她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外界的事物。
我猛然想起,那天她从衣柜里被救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妈妈,看来她并非漠不关心,只是自己最亲的人离开了,她感到绝望而已。
那么,令她重新开口说话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余宗。
他是她的父亲,也是唯一的亲人,只有他才能令她重拾希望、重拾信心。
我站起来,朝她伸出左手,示意和她握手,可她似乎并不情愿。
抱歉,我从来不和别人握手的。她高傲地说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陈迓。她简单地说:我只是一名医生而已。
余宗在深度治疗病房,位于另外一栋楼。
经过我左问右问,终于找到他所在的病房了。
透过窗户凝视进去,他戴着氧气筒,全身被仪器的线牵引着,闭着眼睛,轻微地呼吸着。
同样的,他的病房也有便衣警察在外面把守着,确保他的安全。
这次我不进去了,站在外面,等候医生的出来。
很快,门被打开了,是一名年纪老迈的老医生。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我问他。
他叹了一口气说:并不乐观,失血过多,全身都是刀伤,随时会有细菌感染,情况很危殆,谁也说不准。
醒过来的机率有多少?我问他。
他凝视着病房里,惋惜地说:这得看病人的生存意志。可是他的心电图一直都呈现虚弱的状态,急剧地下降,可见他并不想醒过来。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支撑的精神支柱了吧,这很难说。
老医生无奈地离开了。
我的手放在玻璃上,心里地说:你一定要醒过来,小丽还需要你的照顾,她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你也不在她的身边,她会很彷徨很无助。
请你一定要醒过来……
他的眉目在颤动着,无名指有了反应,呼吸急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