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辉在屋子里焦虑不安地转来转去,手在瑟瑟发抖,香烟在烟灰缸的凹处停留着,被那半点星火在燃烧着,散发出透明般的烟雾,袅袅上升。
他看着年久失修的墙壁,捂着自己的嘴巴。头朝地板,一副将要崩溃的状态。
门外传来敲动的声音,很斯文的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丝毫不着急,很有耐心。
换了平时的他,一定会假装没有听到,直到门外的人离开,可是这次他神推鬼使地把木门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面孔,他的双眼充满了警惕性,呼吸沉稳,身形虽然较为瘦削,可见两臂孔武有力,青筋稍微有点暴现。
“我是警察,隶属特别凶案调查组的,我可以进去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放松了警惕,自然而然地拉开了木门,让他进来。
我说警官……
哎,叫我苏警官就好,有什么问题吗?他边说着,一边环顾着客厅的陈列摆放,毫无疑问,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堆满了饭盒的客厅角落,饭桌上备满了各种牌子的即食面,就算是小小的茶几上也摆满了各种牌子的汽水。
我没有犯法,我平时一向都是一等良好市民。他急于交待自己的清白。
苏警官仍然在客厅转来转去,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警官……可以坐下来聊吗?不要在我的房子里瞎逛了。
苏警官刚刚从他的房间里溜了出来,会心一笑地说:噢!也对,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对了,你……是一个人住的吗?
他坐在沙发上,掐灭了正在燃烧状态中的香烟,思索了一会才说:是的,我是一个人住,怎么,有问题吗?
不不不!没事,我只是在你的房间里找到这些东西!
“五颜六色的橡皮筋、女性内衣和高跟鞋还有卫生巾……”
直觉告诉我,在一个正常男性住的房子里找到这些女性用品,要么你是一个心理变态的住户,要么这里之前有女性住过,但是你并不是很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你要隐瞒这个事实。
好吧,我之前是和女朋友一起住的,可是我们在几个月之前已经和平分手了。我不提及她的事情,只是不想勾起一些伤心的回忆,我这样做并没有错吧?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听起来没有不妥的地方。
苏警官弯下腰,从茶几上揪出被汽水压着的报纸,随意地展开粗略的看了看上面的标题,嘴里喃喃地喊着:公共厕所发现一名惨死的女尸。这个是今日的头条新闻,你看完然后压在茶几上。看来你早已经知道熊银遇害的事。
是的,我也是今早看了新闻才知道这件事。老实说,她的遭遇让我很焦虑。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脚步在不知不觉地往后退。
你们为何要分手呢?苏警官问他。
性格不合呗。他似乎在逃避这个问题,眼睛的视线都转移了。
好几年了才说性格不合?苏警官在朝他步步逼近。
结了婚都可以离婚,难道情侣就不可以分手?他的语气加重了。
苏警官冷笑着,随手拿起一罐汽水打开,然后问他:我可以拿来喝吗?
他仿佛开始变得心浮气躁:随便。
苏警官坐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喝着汽水,然后问:小年轻要闹分手当然很正常,但是我觉得较为好奇的是,你们为何要分手?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里不是警局,我可没有义务和你合作。他似乎很了解很熟悉这当下的游戏规则。
不说也行,我随便猜猜吧。
嗯……你的房子里一本正经的书籍都没有,反而是六合彩和赌场的报刊和跑马的赛果报纸则遍地都是。家里的日常用品用完了还不买,衣服都是一些很老很旧的款式,鞋子磨破了也不换新的,一股浓浓的烟味,相必你平时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的两点,这个时间段还在家里不出去上班的人,今天也不是周六日,要么你生病了,可是你气色很好;要么你根本没有工作没有收入。
一个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人如何租房子和生存下去呢?
我已经调查过熊银的银行账户了,一分存款都没有,按道理来说,她工作时间那么长,不多不少都应该存了一点点钱才对,可为何一分钱都没有呢?很简单,她的钱都用在你的身上了,而你却拿她的钱赌注在六合彩和赛马身上,除了交房租以外,你其余的消费都用在赌钱的上面了。
照妖镜被拆穿的他,显得很生气,指着苏警官说:我今天不是很舒服,请你马上离开。苏警官突然发难,出其不意,按住他的肩膀,使他无法动弹,他立刻破口大骂:你这混蛋想干嘛!快放开我!
苏警官用手扯下他肩膀的衣服,露出了半截纹身,兴奋地说:原来你只是负心汉的角色,绝情的角色不是你!
他甩开他,很生气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遇害的那天,你究竟在哪里?!
“我去了地下赌场,赌了一整天!那天运气很差,还欠了二十万的赌债!”
“你不信可以去问问的!”
苏警官自言自语地说着:地下赌场还能找到可靠的证人?不必了!
你不相信我?他反问着。
苏警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里拿捏着汽水,鼓着下巴说:以后再说吧。
他刚要离开,他便拉住了他:你来我家调查,究竟有没有搜查令?
他很勇敢地回答:没有!
苏警官的调查似乎没有太大的进度,目前只找到死者的一个大众情人,第二个神秘情人尚没有找到,严重的谋杀案不能拖延,师傅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决定要解剖尸体,可他早不挑,晚不挑,偏偏在我整理好所有的文件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跟我说要解剖检验尸体,让我留下来,做一个详细的笔记。
尽管解剖尸体的检验,我的实战经验很少,几乎是属于一片空白的,可我还是没有太大的勇气,亲眼目睹一副真实的尸体在我面前被解剖。
可是在师傅的强迫要求下,我也只能乖乖地留下来了。
在进行解剖之前,我们循例都要清洁双手,他很认真地清洗着,可我却表现得心不在焉,这时候的她……估计出现了吧……她要是发电子邮件给我,我肯定收不到而且无法准时回复她,一想到这个,我便万念俱灰。
怎么了?集中精神好不好?!他说话的语气很暴躁。
我明白他焦虑的心情,如果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选择剖开死者的尸体,比较要尊重尸体嘛,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控制不了事情的发展,他拿我出气也无补于事。
我们做好防护措施以后,踏入了那拥挤无比的解剖室。说实话里面真的容不了第三个人的存在了,空间不够,两个人都很难转身,更别说第三个人的加入。
所以,他在解剖尸体之前,一般都会从内部反锁起来,防止其他无谓的人的打扰。
他站在尸体的面前,戴上手套和口罩,手里拿着令人害怕的解剖刀,万分抱歉地朝尸体深深地鞠躬着,然后开始解剖尸体。
无情的刀锋在尸体的腹部上的皮肤刺入,擦出与肚皮磨蚀的声音。
我拿着本子站在他旁边,等待他的下文。其实他这个做法是很多余的,因为不管有没有抓到凶手,案情有没有新的进展,死因裁判庭需要一份关于死者的死亡原因和验尸报告,他作为法医是必须要提交的,解剖也是非常有必要,他根本避无可避,他抗拒解剖尸体,声称要尊重死者,其实只是在逃避现实,自欺欺人。
有一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这个是历史的巨轮。
死者胃内发现大量尚未消化的食物,大肠小肠的功能属于正常,胃部的消化功能在她遇害后才停止,也就是说,她在用餐后去了一趟公共厕所,然后才在那独立的空间里惨遭杀害!
我连忙记录下来,然后好奇地问:死者去公共厕所,属于凶手计划的一部分吗?
这个……他拖长了尾音说:只要检查一下死者生前的消化物,也就是肛门内的粪便方能检验出来,所以……探肛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的天哪!真是自讨苦吃!替尸体探肛,还真是头一回。我万般无奈地拿着探肛工具,走到尸体的下方,正欲将它翻过来,师傅突然大喊一声!
原谅我被他吓到了,不禁问他:怎么了?
他皱着眉头说:这个女孩……有流产过的迹象!
“她的病例里可没有记载过流产记录,你是如何知道的?”我惊讶地问他。
他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上课的时候肯定经常分神!
要判定一副女性尸体在生前有没有流产过,可以从以下几点进行分析。
由于子宫内膜(子宫内衬组织)和子宫颈(子宫和阴道之间的通道)都受过炎性创伤的缘故。其中以子宫扩刮术(dilatationandcurettaged&c)进行堕胎的情况尤为明显,执行此种医疗处置时,会使用一柄刮匙,一种呈环状、边缘锐利的金属工具穿过子宫颈伸入子宫,刮除里面的胎儿和胎盘,所以往往会造成创伤并留下疤痕。疤痕在数周、数月,有些甚至在几年之后都还看得出来。
我初次检验尸体的时候,尚没有发现这些疤痕,看来还是不够细心。果然检验尸体不能一次通过,必须要反复检验。
我听得入神,已经忘记记录下来了。
他看着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子宫扩刮术以外,还有其他的方法进行流产吗?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我信心十足、像背诵古诗一样念给他听:流产的方法还有一种采用盐水注射法进行堕胎,由于这种方法留下的伤痕比较小,数周过后,我们做法医的大概就无法看出堕胎的迹象。盐水注射法的过程,是穿过子宫颈把盐水注入子宫内杀死胎儿;接着约过一天左右,胎儿便会自然流出。由于不使用刮除工具,因此不会留下长期疤痕。
还好,读法医科的时候,对这个论点的印象较为深刻,就算出来实习了,也依稀记得很清楚。
他点了点头,用很冷漠的语气称赞我:挺好,证明你的大学不是白白度过的。
从死者的子宫内壁被刮除的情况来看,她最起码流产过三次。医疗记录查不到她的堕胎记录,足以说明她是从黑市诊所进行非法堕胎的,因此没有任何的记录。
我叹息着:毕竟这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很严肃地说:但是这个令她心甘情愿、三番四次地堕胎的情况来看,她一定很爱这个男人,并且是那种很低微的爱,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的那种。
死者的宫颈口的确有严重收缩的现象,可是在她的子宫内根本找不到任何的雄性激素,这一点又如何解释呢?难道凶手真的患有无精症?
无论如何,现在可以很肯定地判断,这并非一宗情杀案,而是一种极度变态的暗恋痴恋所导致的一宗奸杀案!甚至和情人毫无关系。
师傅的断案果然神速,可是我还是要提供一点意见给他。
就算真的与死者的情人毫无关系,也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把调查方向锁定在他们身上一定没有错的!
他反驳我:可是死者还有一名秘密情人的身份没有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