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的我们,都在互相对峙着。
“你只是一个简单的法医,见习类型的,根本就没有资格判案!再说了!你也不是警察,如果你再骚扰我,小心我告你!“
我摇了摇头:你那么紧张,是因为被我说中了某些事情?
胡扯!她转身想要离去,我在她身后喊着:你可以证明自己的不在场证据根本就不存在的!
被我这么一说,她倒是挺有兴趣的,回过头看着我说:“是吗?说来听听,你该不会想说,我收买邻居,替我作假的证供吧?“
我一步一步走近她,耸了耸肩,撇着嘴说:“你的邻居有宗教信仰,我当然相信她!可是不代表你没有杀人!“
“因为洪明并不是在八点半左右被杀,他的真正死亡时间是在七点半之前,也就是你离开家中的那段时间。“
哈哈哈……不可能!她的笑声显得很生硬,你们的高级法医都说了,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八点半左右,这全世界都知道的!
我用手掸了掸肩膀的灰尘,轻轻吹了一下,然后说:他之所以对外宣布洪明的死亡时间在八点半左右,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真正的死亡时间。因为尸体在空调的开放下,尸身会受到低温的影响,从而改变了死亡时间,很难判断出他究竟在哪个时间段遇害的。他说死亡时间是八点半,是因为死者手上戴着一块名贵的手表,那块手表还被摔坏了……噢不!应该准确一点说,是被砸坏的。我们便一口咬定死者是在遇害的时候,手表恰巧被摔坏了。其实摔坏和砸坏从表面上检查是分析不出来的,但是只要稍微仔细一点检查,很容易分辨出,那块手表其实是砸坏的,根本不是摔坏的!那为什么会砸坏而不是摔坏呢?原因很简单!有人在杀害死者以后,故意把自己的手表脱下来,将手表里的时间重新调整为八点半,然后故意把手表砸坏,时间便会停止,再把手表硬生生地套在死者的手腕上,造成他被杀死以后,手表便同时被摔坏的假现象。凶手的计划都很周详,可是她漏了两个重点。第一,我翻看过洪明的过去照片还有他的生活习惯,我发现他根本没有戴手表的习惯,一个长期戴手表的人,还是长期戴同一个位置,那么在他的手腕上会留下一个表带的纹坑,我检查过他的尸体,发现他的手腕上根本没有这种痕迹。说罢,我默默地凝视着她。她支支吾吾地说:他以前不戴手表,不代表他最近不戴手表,他或许是最近才爱上戴手表的呢?
我摇了摇头说:所以说凶手是挂一漏万,她把自己手上的手表脱下来戴在死者的手上,可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戴的是女装手表,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只要拿着手表的型号放到网上进行数据分析,自然就会一清二楚。一个正常的大男人无缘无故怎么会戴女装手表呢?
她的脚步依旧在往前移动,停留在商业大厦的前面,转过身对我说:就算他遇害后戴着女装的手表,也不代表是我杀了他!他可是我丈夫耶!
我眺望着她的手腕,抬了抬眼睛说:你现在的手腕,在阳光的照耀下,会显露出表带的痕迹。你的手表呢?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戴?
我……弄丢了,不行吗?是不是丢了东西都算犯法?!
丢了东西当然不算犯法,你不敢重新再戴,是因为害怕我们留意到你手腕上的手表会联想到死者手腕上的手表与你有关。
胡说八道!她把头一扭,眼里尽是不知所措。
我紧接着说:你除了尽量不让我们联想起死者手腕上的手表,还特意把墙上的大钟给摘了下来,然后丢掉,目的就是不让我们看到大钟,借此拉开我们联想到时间就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你调整了时间,误导了警方的视线!
当晚法庭的文件批了下来,是你申请的单方面离婚,其实你只是吓唬他,希望他回心转意,没想到他一口气便答应了你的离婚请求!为什么呢?他那么执着名利和金钱,怎么会轻易答应你的离婚请求呢?原因很简单,他最爱的两个女人都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他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然而你看着他为了死去的两个女人连名利和金钱都不要,等于放弃了你。你很生气!很愤怒!然后随手拿起茶几毫不犹豫地向他的头部袭击,他受伤倒地,你又拿着皮带套在他的脖子上,死命地往后拉,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你很生气!化愤怒为力量,就像活活掐死熊银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做了一个勒脖子的手势展示给她看。可她仍然面不改色,冷笑着说:这些只是你的单方面推测,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勒死他的?
我伸了一个懒腰,对她说:本来是没有的,可是你大拇指包着严密的创口贴和手掌心的淤痕,这些就是你勒死他的时候所留下的伤痕。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双手。
“其实他都打算和你离婚了,你为何还要杀了他?”这是我最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这下她彻底奔溃,所有不该的说的话,她都喊了出来,竭斯底里的那种!
“我全心全意地爱他,可他的心里就只有那两个贱人!她们算什么!一个屁都不算!够我有钱吗?够我有势吗?没有我,他的事业注定要石沉大海!是我扶他起来的!他竟然想背叛我!既然留不住的人,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别指望得到!我宁愿毁灭了他!
面对着她的愤怒,我只能以沉默面对着。但她却主动问我:其实我已经做事很仔细,简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我用手撑着额头,眼睛微微往下眺,说:本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直到我在洪明的箱子里找到很多关于他和第二女死者的合照和很多开心的回忆相关物品的时候,突然被我发现了你和第二死者的合照。
就算被你找到我和她的合照,也不足以暴露我的身份,不是吗?她的眼神充满·着渴望和求知欲。
但是……你们合照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你!你们虽然是搂在一起,表面上显得很亲密,可是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很容易发现,你的肩膀在下意识远离她的身体,脸上的笑容也很僵硬,嘴唇紧闭不开,鼻子微翘,这是讨厌一个人的微表情。那张照片在告诉我,虽然你和她很亲密地拍照,可是你从心底里和潜意识都在远离她,内心甚至很厌恶很痛恨她。可是你明明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又要假装感情良好,故意做得那么亲密呢?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虚假和平吧?你要保全这段并不稳固并不稳定并不忠心的感情,只有采取妥协的方式进行讨好,百般不得要领。
最后你才发现,她一直都在背叛你,你丈夫也是。那晚约了她前往小树林的人是你,打电话叫外卖的人也是你!她对你是毫无防备,你对她却是充满了杀意!
这世界复杂的程度却是很难想象得到。
她全身在颤抖着,说不出她是在哭泣还是悔恨还是痛苦。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默默地接了过去,转过身,刻意不让我看到她的眼泪。我掏出怀表,翻开盖子,时针显示时间为九点钟,时间其实是刚刚好的。只见苏警官带着两名民警从我身后出现,面无表情地向她宣告:现在我们正式怀疑你与这个月的一宗杀人案有关,请你随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原本我以为她会拘捕或者找律师之类的,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任由冷冷的镣铐锁在她手腕上,只见她从我身边走过,经过我前面的时候,她优雅地说了句:谢谢!然后给自己戴上了具有防晒的墨镜!潇洒地离开了。那天的阳光很耀眼,她走的那一刻,我只记得她眼角里的余光。剩余的,我都记不住。
后来呢?那女人有没有被判刑?黄雁如问我。
我捂着裂开的伤口,痛苦地说:我都忘光光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好吧,我知道肯定瞒不过她的。
“后来因为律师的雄辩滔滔,她的谋杀被改为误杀,坐六年牢,七除八扣,估计早就被放出来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感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她的妈妈呢?黄雁如转移话题的本事真的很厉害。
好像……不够经费医治,在某个夜里安然死去了吧?这个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哎呀,她也不该那么恨你才对,根本与你无关嘛。她在为我抱打不平。
我苦笑着:人是很执着的,有时候我也很执着于自己的想法。
之后呢?她有没有找过你?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案件结束以后,我特意选了一天好阳光的日子去找她,去她家里没有人,去了她的学校找也找不到,向她的班主任打听,才知道她搬走了。连着爷爷奶奶一起搬走这个孤独又寂寞的城市,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昨天为止……
她甚至还捅了你一刀?!黄雁如说话的语气也产生了变化,在她看来,我被捅一刀完全是属于活该的类型,大概她也猜到,我是故意让她捅伤的。
“她一直对我有误解,没想到,那一刀她真的会捅过来。”
她狠狠地拍打我的肩膀说:算你命大!医生也说了,那把刀子再捅深一点,你就小命不保了!
我努力地坐起来,伤口老是处于快要爆开的程度,痛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站了一位漂亮美丽的护士姐姐,她的手里拿着一束花,有点谨慎又带点害怕的眼神看着我,试探地问:请问你是不是许仲文医生?
是的,女士。我不认识她啊,难道说……
她迅速地把花递到我面前,说着:有一个女孩托我交给你的。
谢谢。我有点受宠若惊,毕竟做了法医这个行业之后,我真的很久没有和正常的女性有过其他的接触(如果尸体也算)
淡绿色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有点像古龙水的气味,飘逸在空中,我贪婪地呼吸着,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百花绽放的花瓣里,夹着一张紫色的,略为精致的心意卡。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斜斜,但还算工整的字体。
对不起,谢谢你!淡蓝色的墨水,你字的一点还被水迹化开了。普通的水迹不是这种形状的,我执意相信,这是一颗百分百真心真意的眼泪。
染满了整束花的生机勃勃。
我把花朵轻轻放下,满怀心事地望向窗外。
月明星稀,一名妙龄少女躲在拐角处,深深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