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皮夹,仿如旧时代的皮夹,底下暗藏着无数的资料和档案。历史的遗照,每一幅照片都相应地记载着当时的情况。我用那苍白的左手,翻开档案图册的第一页,在手指触碰到底下的一角时,顿时产生一股触电的感觉,我的手指被吓得往后缩了一小步,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撒旦的大门?万万不能打开?坚定的我,勇敢地掀开了一宗过往的宗卷,过往的命案……
第一张照片显示的是,男生寝室的地板上满是沐浴过后渗透着的水迹,不计其数的鞋子湿了一部分,其中夹带着微妙的泡沫,生长在空气中,一股快要爆裂的预兆,泡泡是彩色的,混杂着洗衣粉的气味。我脚下的水迹浸透着新买的运动鞋,虽然它是防水的,可是被水浸透的感觉真的糟糕极了,我极不情愿地用脚跺了跺地上,溅起低微的水花。
陈以文看着我在撒娇,严肃地说:别闹了!然后递给我一双老旧的手套,我毫不犹豫地戴了上去,五个狭窄的手指空间紧紧地套在我手上。虽然有点闷热,但我还是要坚持住。我干咳嗽着,微微弯腰,用手在拨弄着死者的头发,湿润般的感觉,浓重的血腥味,我用手抹在两指之间,轻轻地接着拨开死者的头发,渐渐的,我找到一个怀疑曾经遭受重击的伤口,我好奇地用手压了下去,平整的皮肉突然陷了一大片,血液不断地流了出来,浸透了我的手套,额骨处遭受重击,血液流至眼睛之处,伤口平整呈椭圆形,压迫着脑部的中央后回,流出大部分的脑髓在尸体的口腔内,因为尸体半倾斜伏尸,有一部分脑髓已经落到下巴的位置。我把尸体的位置稍微扶正了一点,尽量让它横正坐着,我顺着颅骨位置一直往下探索,结果在后脑勺的位置找到相同的伤口,并且后脑勺的伤口属于制服性的重击,形成的主要因素是阻止死者往前走,于是对他的后脑勺进行袭击,当他倒地以后,凶手又再次对照着他的颅骨位置连续进行凶狠的敲击!我检查着他的双手,没有伤痕,其他的地方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如此一来,凶手的目的就变得很单一化,务求要一击致命,以最快的速度杀害死者。地上有爬行过的痕迹,点滴形状的血迹已经凝固在地上,我站在疑似死者首次遭遇袭击倒下的位置,模拟着他的爬行路线,如无意外,他是自己爬往衣柜那狭窄的空间,紧接着凶手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面,直到他爬到衣柜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凶器用尽全身的力气爆击着死者的头部,衣柜的内壁染满了溅射型的血迹充份说明了这一点。他在爬行的时候,显然速度变得缓慢,那么凶手的脚印很有可能遗留在现场没有被清理走。说罢,我仔细地拿出好几张白纸,一寸一寸地方地印着现场的每一个脚印,陈以文看着我如此细心卖力地采证,用一股难以置信的语气说:没想到啊!平时让你首次检验尸体的时候,你总是推搪,唯独这一次默默无闻地细心观察死者身上的每一处地方,还主动地进行采证?
年轻人是祖国的希望,社会的栋梁,在他们求学的阶段竟然遭受这种残酷的虐待。这一点……是不可以原谅的!我说着说着,心中的怒火已经冒了起来。在我发怒的同时,苏警官已经在现场出现,他环顾着现场的一切,然后尝试着说:死者的名字叫周家好,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他住在这个寝室差不多有三年,这个寝室的人数总共有八个,在上个月已经搬走了两个,也就是说还剩下六个,现在死了一个,还剩下五个。
陈以文问他:你怀疑这次的凶杀案是寝室的内部人员策划的?
嗯……寝室的门没有遭到破坏,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案发时,寝室的其他同学都凑巧地离开了,只剩下死者一个人,那么这个时候要下手杀他当然是最好的时机了。问题就是,凶手是如何得知,这个时候的死者是单独一个人在寝室的呢?除了是内部人员作案,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陈以文把问题转移给我:死者的遇害时间,你可有结论?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根据尸溫的探测,死者的遇害时间大致为凌晨的两点至三点左右,身上没有穿衣服,赤裸着在寝室走动着,初步估计他习惯了深夜更衣沐浴,刚把衣服从洗衣机拿了出来,随后便遭遇凶手的袭击,凶手当时站的位置就在洗衣机的后面,也就是死者的身后,后脑勺是第一击,剩余的就是颅骨位置。
苏警官皱着眉头感叹:可是发生这么惨烈的凶杀案,其余寝室的同学都没有听到惨烈的声音?死者多半会挣扎吧?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就是凶手为何要在凌晨的时间段杀害死者的缘故。或许他很熟悉这栋男生宿舍的作息时间和人员就寝的规律。这家伙估计隐藏在大众人群里!
一名警员小声地对苏警官说:校长来了,就在寝室外面。
他走了出去,我紧随着,站在一旁偷听他们的对话。
贵校发生的惨事,我感到很抱歉。苏警官虽然这样说,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表现得太难过,他只是客套话地安慰校长而已。友联大学的校长,长着一副接近老年人的长相,头发泛白,稀疏的黑发摇摇欲坠,他眼角的余光满是焦虑,黑白搭配的礼服已经见怪不怪,他上身的纽扣都扣错了,领带又凌乱地往外翻动着。校长是一间学校的灵魂人物,他代表的是其大众的精神面貌和欣欣向荣的心态。他现在的状态如此不堪,不修边幅,不安的内心,多半是为了今天早上的凶杀案。从事教育工作的他,到了这个年龄快要退休了,可是现在发生了凶杀案,他自然责无旁贷,饱受社会的舆论和外界施加的压力。光是外面蹲守着的媒体记者数量如此之多,就足以证明,这一宗凶杀案的震惊程度!
额……我本来休长假,在老家开开心心地过日子的,没想到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男生寝室出了很严重的状况,我又匆匆忙忙地坐早上的火车赶回来!我又饿又冷,心很慌乱,暂时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思考!校长虽然已经身陷奔溃的边缘,组织的片言只语已经无法表达他的内心世界。
我很明白你目前的处境,不过……我想更多地了解关于死者的信息。
他叹了一口气,说:周家好是半工读的贫苦学生,他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从大老远的地方,几经辛苦才筹够经费让他从老家那边过来这里,学费的额度虽然很低,可是他的经费已经不够用,是我替他向国家申请贷款,好让他可以在这里学习,闯出一片新的天地。他很用功读书,很努力地往上爬,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早一天脱离贫困的生活,报答自己的父母,他还告诉我,想去报考读研究生,他很有理想的,没想到现在却……
他……为人如何?和其他同学相处得怎么样?苏警官终于入正题了。
校长努力地调整自己说话的语气,捏了捏鼻子说:周家好为人随和,很容易便融入到一个团体里,本性善良又从不说谎,待人友善。他的性格没有多大的问题。所以他被人谋杀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谁会处心积虑杀害一个品格纯良,几乎与世无争的学生呢?
就是说……你也认为杀人的凶手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苏警官问他。这下他的表情更为痛苦了。谁会在三更半夜杀人,除了是处心积虑的做法,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失陪一下……
先慢着!他拉住了校长的去向,忧心忡忡地问:是谁发现尸体的。
是这个寝室的林欢之,他是最先回到寝室的,随后发现了周家好的尸体。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在三楼的走廊上,我让他进来找你吧。说完,他便往外走,驼背的身影让人充份地感到他的压力所在。
我趴在墙壁上的手弄脏了,随便乱拍,把灰尘拍干净以后,又继续眺望着外面走廊上苏警官的背影,此时此刻的他,正在等待发现尸骸的学生。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平头刘海,皮肤干净,稍微有点粗壮的手臂的男孩,他的下巴长满了胡子,鼻子的形状有点奇特,牙齿往外暴露,整体看上去,给人一股不是很好的感觉。
警官,找我有什么事?他率先开口问话了。
你就是林欢之?苏警官打量着他。
他有点不安,下意识地往后退,点了点头:是的,是我发现了家好的尸体。说起来真的不敢相信,他实在太惨了。
苏警官见他称呼死者为家好,看起来如此亲密的称呼,两者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可是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似乎一点感情都没有。你和死者很熟吗?苏警官想来想去,只想到问这一点。
他若有所失地说:很熟!怎么会不熟呢!大学同一个寝室差不多三年多了,我们一起生活,一起跑图书馆,一起去网吧通宵,一起打篮球……除了家人之外,我们的关系算是很要好的了。只是没想到,他的下场居然会是如此的凄惨!
“你为什么会在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回到寝室的呢?昨晚去了哪里?”苏警官问他的时候,全程在盯着他看,导致他身体变得很僵硬,不敢随意乱动。
“原本我们昨晚约好了去网吧玩通宵,玩一个晚上的。没想到那晚我在网吧等他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问他,他告诉我,刚刚打完篮球,浑身上下都是臭汗,他要先回宿舍,洗完澡之后,再去网吧找我。于是我就不理他了,继续专心在网吧娱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点多,天差不多快要亮了,我这才意识到他一整晚都没有找过我,也没有来网吧玩。换了平时,就算他不来,要在寝室睡觉,他都会提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的,可是他根本没有找过我,手机上也没有显示他的未接电话,我开始担心他会出事,于是匆匆忙忙地离开网吧,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学校,回到寝室……
在一片黑乎乎的环境里,我意识到肯定出大事了!因为我的鼻子里闻到很浓重的血腥味,我打开灯,才发现厕所的附近有拖动的血迹,沿着血迹的轨道和方向,我在衣柜里发现了家好的尸体,他的头顶冒着大量的血迹,甚至染在脸部附近的皮肤上,整个衣柜都是数不尽的血迹……很恐怖……他说着说着,竟然用手痛苦地捂着脸部,像全身失去了力气一样蹲了下去。
整个寝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苏警官问他。
他重新站起来,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说:我们寝室有六个人,其中有五个约好了去网吧通宵上网的,家好原本打完篮球便回宿舍休息,是我要求他陪我一起上网玩游戏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寝室的六个人,有五个都在网吧上网,家好原本没有打算去的,是你叫他去,他才去,然后他便惨遭杀害……
他点了点头说:是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早知道他会遭到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不去网吧!
我扭过头去,眼神内隐藏着说不清的复杂。陈以文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觉得你像一个侦探多过法医。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调侃我,真是不得了。
如果林欢之没有说谎,那么凶手就不是这个寝室的人,那么门没有遭到破坏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凶手与死者之间很熟,互相认识,但却积下了仇怨而不自知?
我把旧档案图册重新覆盖起来,心情无比的复杂,电脑上的便签条在提醒我,今晚的九点半,我有一个新的约会。